了他们的羽翼,可是他们依旧可以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在上极殿上堂而皇之地翻出陈年旧事来至你于死地;纵使你已经咬牙隐忍到如今,埋下最深的一步棋,可是你仍是没有护住你的弟子,就像当年你的无能而牵连了无辜之人丧命一样。
你自诩的周旋与算计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你依旧困守在棋盘上的一角,你这颗棋子,再如何将军,也无法将死。
不该离开的,你本来不该离开的。是你的一意孤行与任性妄为害了她,如果你在的话,怎么会不留意到那杯酒的异样?怎么会让自己的弟子替你饮下?
齐云天放下手,眼前模糊不堪的血色里映出周宣那张关切而慌忙的脸,他想要伸手抚过他的发顶,手指却颤抖得厉害。他强迫自己痉挛着收紧手指,手握成拳,其实什么也不曾抓住。
“恩师……”周宣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落在自己发顶,没由来打了个寒颤,他却只觉得苍凉,“恩师,你罚我吧,无论怎样弟子都认罚……是弟子不好,弟子如果在的话,弟子不会让师姐……”
“你没有错,起来吧。”齐云天声音略有些沙哑,“为师……我,去看看她。”
微雨被风卷着,洒落在寂冷的楼阁之间,将砖瓦琉璃洗出一种荒芜。
齐云天沿着曲折的回廊一步步走着,青色的衣摆无声曳过玉阶,廊外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幕如织。披散着头发的少女就抱着膝盖坐在廊下,水蓝色的衣裙堪堪垂地,脚边是一本翻了一半的道经。
少女将侧脸枕着膝头,断断续续背了两句书上的句子便噎住了,支吾了半晌也未曾想起下面的内容,正要弯下腰去捞起落地的那本书,齐云天已经将书拾起,替她接下了那句话:“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齐梦娇一怔,抬起头来,不觉微微笑开:“恩师回来了。”
齐云天静静地凝视着这张微笑的脸,最后伸手抚过她的发顶:“恩。”
齐梦娇的目光随之安然而明净:“我就知道,恩师一定会回来的。”
——好像还是几百年前的时候,他身负着累累伤痕赶回山门,坐下树下背书的女孩跌跌撞撞地上前,牵住了他的衣袖,对他说上一句如出一辙的话语。
是的,他回来了,却也还是晚了。当年苏氏将她赶出白泽岛时,自己不在;如今她饮下那杯毁伤道根的酒水时,自己依旧姗姗来迟。走近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到了,自己这名弟子身上气机溃散无力至极,再无精进的可能。
齐云天动了动唇,但又只字未说,只用手指替她梳过长发,拿过她捏在手中的发钗,替她将碎发盘起。冰凉柔软的长发捞在手中像是潺潺流过的水,丝丝缕缕,又尽是光阴。他闭了闭眼,最后轻声开口:“为师愧对于你。”
齐梦娇仍是笑着的,只是眨眼间泪盈于睫,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湿了书卷。她乖巧而温顺地低着头,仍是抱着膝盖的姿势,抚了抚鬓角:“恩师回来啦,对于弟子来说,便已是足够。”
“您还记得吗?弟子第一次遇见您的时候。”少女微笑着闭上眼,缓缓说起从前的故事,仿佛是要做一个甜美的梦,“您说要去办一件事,等回来就会收我为徒,带我离开。弟子当时想啊,这个道长是天上的仙人,仙人怎么会收一个路边和猫狗抢食的野孩子为徒呢?可是后来,您真的回来了,于是弟子有了名字,有了家。您替弟子梳了头发,为弟子量了新的衣裙,对弟子说,我也可以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好看。
“恩师说过,举头三尺,犹有天意。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这不是恩师的错。”齐梦娇平静地开口,睁开眼重新抬头望着面前那个青色的身影,“弟子起于微末,本该一辈子流浪街头,可是却侥幸蒙受恩师庇佑,入得溟沧。弟子很庆幸,恩师与师弟那时不在宫中,是自己喝下了那杯酒。”
“是谁?”齐云天闭了闭眼,“是谁送来的那杯酒?”
齐梦娇沉默片刻,长长地呼出一口白雾:“是任名遥任师叔。那一晚,任师叔送来师祖的赏赐,弟子言是恩师闭关,便由我代为转呈。次日,师祖召我问话,提及恩师不在之事,弟子方知此事瞒不过师祖,只得如实交代,一并禀告了偷喝赐酒之事。那时才知,原来师祖并未赐下什么酒水。周师弟与我暗中查过,任师叔言是并不知情,只能查到是侍宴的小童多送了一杯。待到几个月后事发之时,一切早已死无对证。”她和缓地叙说起那些早已尘埃落定的事情,并不因此而露出悲戚或难过的神色,“恩师其实比弟子更清楚,此事终将查之无果。”
齐云天最后抚过她的发髻:“为师会给你一个交代。”他背过身去,良久后,终是道,“梦娇,你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的。”
齐梦娇眨了眨眼,徐徐笑了起来:“恩师准许弟子任性,可是谁又能来纵容恩师呢?恩师才是,最辛苦的那一个啊。”
齐云天走出回廊时,发现周宣仍跪在雨中。他并不曾忽略过这个弟子,却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孩子也已褪去当年投机取巧的心思,撑开一片能担当的身骨。
周宣见齐云天刚要开口,便先一步抹去脸上雨水,伏下身去:“恩师要弟子如何做,弟子都绝无怨言!”
“盯着任名遥。”齐云天的脸上殊无笑意,话语幽冷,“不管他和谁接触过,都立刻来报。”
“不敢相瞒恩师,其实弟子……弟子自得知此事后,就一直注意着任师叔的行踪。可是如今,任师叔逗留在师祖身边修行,弟子无能,不敢轻举妄动。”周宣抬起头来,征询着齐云天的意思,“若是师祖生疑……”
“生疑?”齐云天短促地低笑一声,“那便由他去疑,为师现在,谁也不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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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水真宫小龙虾 更新于:2018-04-11 15: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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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五
直到挥袖以禁制隔绝了外面透入的最后一丝光线,齐云天才终于觉得,某种熟悉的,赖以生存的东西又回到了身体里。天一殿内暗无天日,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水池里的逐雨虾也一并被他驱逐出去,四面八方再无半点多余的动静。
黑暗来得浓稠而荒芜,深吸一口气,尘埃的气息灌进肺腑,混着喉头间一直压抑着的血气,呛得人连连咳嗽。
齐云天扶着冰凉的立柱疲倦而缓慢地跪坐在地,吐出口中残留的一点污血,抬手用力拭过唇角——法身行动时尚不觉得,归位于正身后,那股缠绵在身体里多年的蛀蚀感又一次蠢蠢欲动。自入得元婴三重境后,他已许久不曾再有过这种感觉。
他低下头,手指漫无目的地摩挲过冷硬的玉砖,最后忍不住抠着缝隙一点点用力。然而不管是指尖传来的钝痛,还是身体里那股作祟的阴戾,都不足以分走他此刻的心神。他只觉得有什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