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曾这么纵情声色过。他虽是三代辈大弟子,平辈相见都称他一句大师兄,也不曾计较什么幼齿年岁,如今细细算起来,他倒是痴长了张衍三百岁有余。
他素日里打交道更多的是浮游天宫的长老与洞天,在他们面前,自己自然是个小辈,还不曾意识到这一层。眼下冷不丁一想……齐云天轻咳一声,自觉老脸有些挂不住。
他披衣起身,将衣物一件件穿戴整齐。其实他自己也没想过竟还有这样的一日,他求道数百载,潜心修持,从前不敢有一日懈怠,只为不负师长众望,自然不曾有多余的心思逗留在风月上;后来变故陡生,一朝离乱,师门视他如弃子,世家视他如仇雠,重伤垂死之际终于恍然大悟,棋子也好,弃子也罢,只需要杀过河去走出将军的一步,至于冷眼旁观的男欢女爱不过是些来了又去的风流云散。
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一颗摧枯拉朽的心里还会挤出脉脉温情,原来那些疤痕下面还隐隐藏着一点不知名的期许。
自己早已历经过生死一线的无望,自那时起便习惯了孑然一身,他并不是一个需要谁为他伸出援手才能活下去的人。只是当那只手真的伸到面前来时,才惊觉心绪如潮,眨眼间便波澜壮阔。
齐云天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口,推门而出,但见雨已是停了,将一片烟柳洗得郁郁葱。小榭四周是隔绝声响的法障,手指一触即开,便有空山鸟语隐约而来。
虽然是领了护送小辈的任务,但毕竟都是修仙问道的玄门弟子,张衍自然不会如母鸡护雏一般时时盯着——想他门下那些徒儿,哪一个不是自力更生,个个都长得生机盎然——他与那些弟子说好,自己往深处每行百里,便会设下一处禁制阵法,他们若胆量足够,自然可跟着自己一路前行,若存了怯懦之心,那边在海眼附近修行也无妨。
交代完这些,他稍作调息便一路往里去了,且由得他们自行做主。
这海眼魔穴比起几十年前自己初入此地时,要来得更灵机充沛,当是魔劫渐起的缘故。他抖开一身丹煞,四面八方的阴魔鬼影转眼间被震得烟消云散。先前几番手段试探下来,俱是无果,看了魔宗弟子的痕迹,还隐藏在更深处。
张衍本欲立刻动身,倏尔想起一事,环顾四周,最后向附近一处岩窟遁去。
那岩窟如今看起来已与周围那些乱石天然垒砌而成的洞穴无甚差别,但往里走去,尽头处的墙壁上犹有一道道计数时日的刻痕——昔年自己初入海眼魔穴,便是在此处修行,踏破玄光的。
他心血来潮抚过那些刻痕,唏嘘了一瞬,却又觉哪里不对。
这墙上痕迹,仿佛缺了几道。
手指抚过那粗粝的墙面,停顿片刻后又收回。刻痕的数目与自己在此处修行的日子并不能完全对上,当年未曾在意,如今看来,倒有些教人迷惑。
不过这迷惑也只是片刻,想来修行专注忘了时候也是可能的,毕竟此行也并非是来故地怀旧。张衍拂袖转头离开了岩窟,来到外面一块稍微平坦的灰岩上。魔穴之内光线晦暗不清,这么张望也只是白费功夫,倒不如以此地为原点,四处查看一番。
他顺着那些乱石飞岩往更暗无天日的地方走去,一路上颇有几个真魔纠缠不清,皆被他一道符箓打得灰飞烟灭。
说来,此番入得魔穴之中,这些魔头来得倒更放肆……
“张师弟。”
张衍猛地转过身去。
一片忽明忽暗的光景里,一袭飞扬的衣衫是烟柳般的颜色,半束半散的长发垂过侧脸与胸前,映着那张脸上的端然笑意。
张衍对上那目光,在这样百无头绪的时候,只觉得心头一静。
心魔乱象,映出的都是心中所想。张衍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的“齐云天”,并不上前,拢在袖中的手指一捻,一张诛邪的符箓入手。
“大师兄,得罪了。”他一抬手,符箓飞出,无火自燃,转眼烧却了那青色的影子。
微弱的火光照亮前方的深渊,灰烬四下纷飞,了无痕迹。
“你还真是……”黑暗中,依稀有人在轻声喟叹。
张衍低下头,只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身影。是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鲜红的长裙在地上铺开像是盛放的花,袖中露出的手腕苍白而纤细。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他脚边,摇晃着脑袋,一张脸格外稚嫩,目光却是苍老的。
他摸到袖中的棱花镜,心下了悟。原来这就是齐云天所说的法宝真灵吗?
“诶,小郎君,那是你大师兄,也能说动手就动手吗?”真灵觉察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笑意似有还无。
张衍眉头一挑:“道友说笑了,区区妖魔之辈,也配妄作我大师兄吗?”
女童煞有介事地哼出声:“小小年纪没大没小,谁是你道友?你当跟着你师兄唤我一声前辈。”
“……”张衍不欲与他逞口舌之利,迈开步子继续往旁处走去。
“你这小子,好不识趣。”女童皱了皱鼻子,拎起裙摆跟了上去,小跑两步,忽地又顿住了,转头看向某处,似有些走神。
张衍听得身后没了动静,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得见一片荒凉平原。
随即他才意识到不对,这海眼魔穴之内,灵机涌动,相互碰撞,故多以岩窟石林为主,怎会有如此平坦的地势?
倒像是,曾经有什么东西坐落在此处,又被岁月夷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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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水真宫小龙虾 更新于:2017-11-09 23:2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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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
张衍向着那片荒芜迈开脚步,法宝真灵回过神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追了上去。
与魔穴内的别处不同,这个地方灵机贫瘠而微薄,只聚起了浅浅的一簇浮兀在四周。张衍顺着地面上皲裂的纹路往里走去,却百思不得其解这里如何会是这般面貌。这个地方,究竟有过什么?
他正要凝神掐算一二,袖子却被人牵住了。
“不要在这里擅自推演。”红衣女童难得有些肃然地皱起眉,“看看你的脚下。”
张衍闻声低头,暗自一惊——先前还是一片伤痕累累的地面,不知何时竟变得平滑如镜,隐隐约约地倒映着他们二人的身影。一种说不出的森然诡谲之感如漩涡般盘旋而来,将他们完全包围。
“这是什么?”他习惯性抖出一纸符箓在手,审度着周围忽明忽暗的景象。
女童仰头看着浑浑噩噩的高处,随即又垂下眼睛:“是镜子。应该是这里曾经有过一面法镜,照出了魔穴之中的诸般影子,后来镜子被撤走,影子却流露在外,盘桓不去。渐渐地,沉淀于地,这片地面也就带了些许法镜的力量。”
张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关于法镜一说,他曾听小壶镜的镜灵说道过一二,颇有蛊惑人心之处,倒是不能大意。思及此,他瞥了眼身边那个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