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滑落,露出健实的胸膛,尽管常年与人斗法,他身上却少有伤痕,同等境界中还从未有能伤到他的对手,“且再过几个时辰动身也不迟。”
他依稀记得床头还有半壶凉酒,当下顺手摸到了那杯盏,便端起来饮了一口,笑出声道:“旁的酒是越喝越醉人,大师兄藏在白泽岛上的这酒倒是越喝越清醒。”
——之前因嫌往昭幽天池去太远,往玄水真宫去又难免人多口杂,最后合计一番,索性决定在白泽岛逗留几日。这处原本是齐云天曾经的洞府,如今又归了他名下,倒也颇有几分意趣。且此处胜在没有外人打搅,自苏氏被灭后,岛上便连个人影也无,只偶尔自池塘里冒出几只沐浴了灵机的逐雨虾。
“这本就不是酒,只是些仙草泡在一起酿出些酒味。”齐云天就着他递到唇边的杯盏抿了一点,“从前在白泽岛上修行时,一卷道经若看得乏了,便喝上两杯,到可以再清醒一段时候,多看两本。”
张衍晃荡了一下杯盏,不觉道:“师兄勤勉。”自己身负残玉,一载修行可抵数十年,而齐云天却不同。
齐云天反是一笑:“修真问道,本就是条孤苦的险路。我资质尔尔,也唯有勤勉于学,才算不辜负长辈的栽培。”
张衍丢开空了的杯盏,翻身压在他身上,与他额头相抵,取笑道:“大师兄说自己资质尔尔,那真是不给旁人活路了。”
齐云天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倒不是我妄自菲薄,只是我少时跟随老师修玄,得师祖亲传,又有……又有一位太师伯指点,比之他们,我实在是高山仰止。”他笑了笑,轻叹一声,“每每想来,只觉得遥遥不及。”
能得齐云天称呼一句太师伯的,张衍思来想去,也唯有在他记忆中得见的那位晏真人。说来,那位晏真人与秦掌门仿佛……彼时尚不知风月滋味,只当是交情甚笃,如今想来,竟……他想到这里,觉得仿佛有些八卦,但再一想,这八卦竟是那位秦掌门的,又觉得很难得。关于那位晏真人,张衍的印象更多的是那风雷交加的高塔法相,那等霸道狂妄,世间无人能及:“大师兄惊才绝艳,那位太师伯想必也极是赏识大师兄的。”
齐云天一寸寸抚过他的脸颊与鼻翼,有些疲倦地笑了:“我那太师伯,是个目下无尘的性子。若非是师祖开口,想来似我这般的弟子,他甚至不会正眼一看。是以当年,每每功行精进,倒不觉得如何欣喜,只觉得没教长辈失望才好。那时总想着,有朝一日道行足够,方算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期许。”
后来呢?张衍却没有问下去。那些后来,他都已知道了。
当年的齐云天,背负着长辈的期许,与自己的一点执着走上棋盘,一场内乱,终究让他这枚棋子陷入了九死一生的绝地。原来再高深莫测的道行,也敌不过人心诡谲;而再运筹帷幄的棋手,也忤逆不了高悬如剑的天意。
“我倒希望大师兄能等等我。”张衍玩笑着开口,“不然可就追不上了。”
齐云天望进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恍惚间想起多年前,自己曾信誓旦旦地开口,说什么道途漫漫,一人便足矣。那时,师祖与太师伯皆是在场,太师伯听了这话,哂笑自己是小辈无知。
也是,如何能不无知呢?那时看着师祖与太师伯朝夕相对,只觉得歆羡,却不知歆羡的是何物。
“你已经追到了。”他贴近张衍的耳边,轻声道。
——原来是这样一种东西,想抱在怀里,想放在心上,贴近唇边时想烙下一吻,靠近眼前时便舍不得再眨眼。
张衍将他吻回榻上,自唇边一路吻到了分明的锁骨处,在本就泛红的地方咬出一点印痕:“师兄言辞之间,似乎对那位太师伯极是推崇景仰,嗯?”他并非贪欢之辈,却只觉得与齐云天的肌肤相亲是一种本能。他无需压抑,对方也从不拒绝。
齐云天用手指缓缓梳过他脑后的长发:“我那太师伯……当年九洲之内,恨他惧他之人成千上万,仰他慕他之人更是恒河沙数,而他眼中看得见的,也不过一人而已。天与地他皆不放在眼中,独独那个人,是被他放在心上的。”
“那位真人,后来如何了?”张衍十指相扣住他的手,压在枕边。
齐云天闭了闭眼,摇摇头,迎上了他的吻:“他已经离开很久了。回来过,又走了。”
张衍于心中无声的叹息,俯身将他抱得更紧,手顺着那紧致的腰身一路往下。齐云天面上微红,别过脸去,却终究是予取予求。
“……别误了时候。”
“误不了。再者说,磨练下小辈的耐性,也是好事。”
张衍到得飞鹤楼前时,那十几个需要他护送的后辈弟子已是到齐了。他遥遥地看着这群谈笑风生的年轻人,不觉想起昔年与冯铭等人同入魔穴时的情形。一晃多年已过,倒是有些唏嘘。
不过这唏嘘也只是一瞬,他招呼了那群弟子一声,率先步入飞鹤楼。
大殿之内,玉砌的围垛间海眼如沸,仍是记忆中的景象。便是在那魔穴之内,自己与血魄宗门人斗法,踏破玄光,也正是在这魔穴之内,自己第一次见到了齐云天。原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该遇见的人,便总是会遇见的。
不过此番要料理昔年血魄宗之事,怕是要花些功夫……也罢,先入得此间再说。
“你们且听着,稍候我施展法力,携你等入得魔穴,到了穴中之后,若是见得什么异象,莫要惊慌,也不要胡乱出手,可曾听得明白?”张衍扬声向着身后那群小辈开口叮嘱,这毕竟是他明面上的差事,也不能误了。
身后一众弟子点头如捣蒜。
张衍大抵知道自己也算名声在外,只是没想到这些小辈居然怕自己到这副模样,想来到底是见识少了。他伸手探入袖中,摸到了齐云天之前交托予自己的棱花镜,暗自笑了笑,一挥袖,放出丹煞携着那些弟子往海眼魔穴中去了。
一百一十六
齐云天本来只是待张衍走后闭目养神片刻,却在不经意间睡了过去。张衍临行前在小榭附近布了隔绝声响的法障,将那些多余的风雨声统统挡在了外面。待得他再次醒来时,已经又过去了大半日。
身边的被褥已是空了,此时小榭里独剩他一人。齐云天睁开眼,放任自己深陷在柔软的锦绣里,只觉得四周安静得过分,无怪乎难得能安稳地睡上那么久。
就这么有些惫懒地又躺了片刻,他才支起略有些酸软的身体,随手要去拾捡散落在地的衣物,却捞了个空。他愣了愣,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应衣袍已被叠好放在床边,最上面是那根束发的丝带。
齐云天无声地笑了笑,取过发带将长发随手束起,披了件外袍在身上,倒也不急着起身了。
尽管有衣袍挡着,但身上那些不成体统的痕迹唯有自己知道,手腕上的红印也还没完全消下去。虽说几晌贪欢倒不至于伤筋动骨,只是静心修道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