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看不到天空发出的微弱晦暗的光线了。

大量黑色的泥土兜头罩下来，要把他们活活埋进坑里，清时赶忙支起结界，可土势凶猛异常，如一只笨重的猛兽一般带着力道，死命向下压，他的结界原本足够让两个人在其中活动，没过一会儿，就被挤压得只能抱在一起了。

那些泥土的力气之大，连他身下的大石头都给压碎了，这石头应是当初建造花圃时搁的，为了方便匠人行动，石头下面还是土，他俩再这样被挤压，等石头向两边裂开，就会一下子被压进更深的地底。

两人离得非常近，呼吸叠在一起，尹君汋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在黑暗中极亮，仿佛夜空的星辰。一条手臂抱着他，另一条撑在结界边缘，十足保护的姿态。在这种紧要关头，这个男人看上去毫不畏惧，只有沉着与自信。

清时有点儿想提醒他，再靠近两人就要亲在一起了，实际上，方才泥土又一次向下猛压，男人身体下倾，嘴唇已经实在地跟他蹭了一下，然后迅速退开，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眼神有片刻躲闪，再重新看向他时，满满无辜的样子。

清时腾不开手来擦嘴，他也觉得没什么可嫌弃的，结界被挤压地越来越小，他双手穿过尹君汋腋下撑在上面，道：“我快坚持不住了，你想想办法。”

尹君汋不慌不忙地回答：“不怕，有我在。”

男人抽出重暝剑，将全身灵气灌注剑身，剑身吸了足够多的力量，在黑暗中发出淡红色的光芒。身后的土怪兽畏惧灵气，攻势减弱，他看着清时的眼睛，似有不舍，在碎发遮盖的额头上明明白白落下一吻。

重暝剑挥出，将泥土从正中间劈开，气流向两边冲击，“怪兽”霎时间土崩瓦解，恢复了方才老实摊在地上的样子。

清时趴在土坑边缘大口呼吸几下，掸掉满脑袋的土，最先出口的感叹是：“还好还好，没碰到地龙，蜈蚣也没有。”

尹君汋率先上去，附身把他抱了出来，习惯性放在身后挡着，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人不出他们所料。

芍药，静静地坐在门槛上，门槛很矮，她蜷着腿，却不显局促，返倒坐出了一种端庄大气的感觉。脖子上的伤口已然消失，脸不再是青白色，身上干干净净，眼睛也变回正常人的样子，美目流转，颇有一番风情。原先她总跟在决明身后，没有人仔细注意她，现在孑然坐在这里，才发现原来真真是个倾城佳人。

姑娘只是薄施粉黛，因为本身的皮肤细白，稍稍施以红妆便是杏面桃腮、颜如渥丹。两道眉毛弯似勾月，眼睛澄澈含情，如春日里来一汪泉水，头发盘得不算规整，也没有珠花玉簪相称，却也轻淡可人，正是少女最适合的打扮。

她身上有着那个年龄女子少有的气质，那是一种在孤独的幻境中徘徊百年所沉淀下来的娴静与安定，仿佛世间百态已从她的眼中打马而过，再翻不起波澜了。而且不知为何，清时总觉得她的面容比起从前，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不知是因心境改变，还是成为了英昭匣守护者的关系。

芍药双手搭在膝头，静静望着他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与他们不是敌人，而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清时捅捅尹君汋：“你看，你刚才砍得不够用力。”

尹君汋抓住他那根手指，放在手心用力攥一下。

两方对视片刻，芍药先开口道：“贵客远道而来，不如先坐下歇歇，我家公子悉心栽培的花，请不要再染指了。”

她的声音仍旧婉转悦耳，只是不似从前那样活泼，多了几分稳重。

尹君汋直截了当地问：“英昭匣不在这里？”

芍药答：“我不知你说的英昭匣，我知道的，只有会倾听我的心愿，在我绝望之时给予我一线希望的，一名好友罢了。”

清时问道：“那你朋友不在这里？”

芍药对他笑笑，就像是大姐姐取笑不懂事的弟弟一样，答：“他喜欢在哪里就在哪里吧，我只管守着他给我的这些，心愿达成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清时心想他们猜的还算八九不离十，阳城的存在，果然是因为芍药向英昭匣许了愿。这姑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她对决明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在透露着心底的情意，哪怕身份再卑微，再不起眼，女子看向心悦之人的眼神，都该是透明而没有遮掩的。

芍药保持蜷坐的姿势，一点不在意自己要抬头仰视对面的人，轻声道：“你们猜的很对，木匣子我的确埋在院子里了，能说说是怎么猜到的吗？”

清时听她发问，从尹君汋身后走出来，脸上带了点儿小得意，尹君汋想把他拉回来，清时反握住他的手腕，示意没事，解释道：“其实你也没有藏得很好，我们在阳城，最后一次跟决明说话的时候，你的一系列举动都可以说是反常至极了。”

“你干活一向麻利，也很懂礼节，真把我们当成贵客的话，即便决明求助，你也不该以丫鬟的身份频繁插嘴，说的话更是文不对题。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我不能喝茶，去你们那里多次，你也一直记着，那天我只是叫了你一声，你却给我倒了一杯，你在说到那位茶商徐老爷以后，其实心里已经慌了。”

芍药默默听着，不同意也不反对。

“这些只是小事，也没准儿你那天心不在焉，就弄错了。但决明问你茶叶的事情，你说徐老爷的茶都是送给府里其他人的，不送给你们，所以你们也不要他的，要去找一名杂役索要库房里的茶叶。这就很奇怪了，徐老爷是茶商，他不送茶叶，但他卖茶叶呀，决明喜欢喝茶，我不信你们连买一两好茶的钱都没有。况且，你们在府中生活这么久，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你能在厨房给决明多要一个红鸡蛋，也能找一个杂役商量，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去买茶叶，让自己主子享受到跟其他人一样的东西不好吗？”

清时摇一摇手指，总结道：“你那样反应，只能说明你早就知道徐老爷送来的茶会害决明出事，所以下意识的抗拒他，即使在英昭匣创造的空间里，也希望决明不和那名茶商扯上关系。后来你发脾气，其实也是在气下药的事，小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转天早上，他趴在院墙上往下看，看到了仍旧含苞未放的萱草，和一个小心翼翼地剥开每个花苞，令其呈现短暂开放状态的姑娘。芍药是真心地想让决明欢喜，即便是因为另一个人，也不遗余力地做出自己的努力。

现在姑娘已经没了另一个空间里的天真伶俐，或者说，她的那些情感，只在特定的时间地点，给了特定的人。那人不在，她便是身心俱疲，安静地坐在门槛上，微微点头道：“没错，因为我们出身卑贱，所以理所应当去求别人，为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