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对面一个下来的台阶,既全了他们身为溟沧盟友的颜面,又将矛头直指张衍,不可谓不收放有度。
唯有沈梓心于一旁眉头微蹙:“若溟沧派当真交出张真人,敢问又该如何处置?”
周雍并不曾怠慢这一问“那自然是……”
“自然是由我等处置。”
一个低哑的声音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是阵阵阴冷森然的鬼气与寒意,殿外一片死气沉沉的清灰中沁出血色,一道浑浊劫水携卷着滚滚烟尘压近——那是千千万万的魔头在其间载浮载沉,遥遥便已生出令人心头一黯的污秽。
周雍最先警觉,却不曾起身,只将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眯起眼目看向殿外。
一名身着墨灰法衣的老道脚踏劫水入殿,须发半白,身形清癯,目光却如风霜凛冽。他的身后另外跟着五名神色冷肃的道人,俱是阴风魔云盘踞,演各自法相。
魔宗六派齐至,为首的正是如今冥泉宗掌门,梁循义。
六百二十二
周雍在心里呸了一声,险些要忍不住涌到嘴角的冷笑,而后他霍然起身,大步来到梁循义面前打了个稽首,恳切开口:“原是梁掌门大驾,请恕晚辈失礼,未能远迎。”他虽在此之前从未得见过这位冥泉宗掌门,但只观对方身上那拂去尘身之后的是虚还实之感,再有那万灵阴虚劫水在侧,便已知其身份。
梁循义略一点头,自他身边走过,径直来到魔宗六派席位上的主位落座,甩袖间劫水四荡——虽不过是一具化影分身,只得一鳞半爪的气势,也已是高视阔步,隐有折冲樽俎之意。似他这等凡蜕上真极是自矜身份,今日却肯携魔宗其余五派露面到场,想来是对所谋之事志在必得。
此刻众人的脸色俱不大好看,只是一时间谁也发作不得,不过是敷衍礼数。这些年魔宗自诩气运天降,行事便已渐渐有几分不遮拦,今日更见其狼子野心。
周雍以彬彬有礼的姿态掩去全部情绪,一瞬间的权衡后,递给谭定仙一个眼神。后者自梁循义进殿便已被震得有几分无措,险些要将手里的拂尘揪秃,此刻得了暗示,先是茫茫然不知所以,直到周雍瞥了眼殿上主持议事的主位,他才恍然大悟,连忙趋步上前:“未知梁掌门法驾到来,礼数不周之处望多海涵,还请上座。”
梁循义抬了抬眉毛:“谭掌门不必多礼,若非今日出了那等惊天动地之事,我也不会携灵门同道来此。”
谭定仙讪笑两声,连连称是,这才退回自己的席位。
周雍也已重新落座,暗自捻着手指,面上却笑得亲切:“晚辈自少年时便已闻得梁掌门大名,只恨不得一见。可惜梁掌门早已入得超然物外之境,坐镇山门鲜有露面,晚辈为此实在抱憾多年。不曾还有得瞻梁掌门尊颜的一天。”
梁循义一眼看来,不动声色:“上参殿主于玉霄韬光养晦,多年不出,今日也一样是坐不住了。”
周雍笑了笑,毫不介意那一点无伤大雅的讽刺:“梁掌门说笑了,晚辈无德无才,今日之事不过是替上人跑腿罢了。今日议事,既有梁掌门在,我这个做晚辈的自当景从。”
庞真人看了戚掌门一眼,后者略一摇头,示意静观其变——周雍的退让亦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魔宗请出德高望重的凡蜕上真出面插手此事,便已不是他们能轻易转圜的了。倒不如暂且缄口不言,只看对面意欲何为。
“不敢当。今日诸派同道皆在,齐聚一堂,所为不过溟沧派张衍以魔相为祸九洲之事,丕矢宫坛之上,自当各抒己见,岂可以一家之言蔽之?”梁循义并不接周雍这一计软刀子,更不曾认下这擅专之名,“何况诸位真人方才已有结论,当请溟沧派交出这等祸患,我也深以为然。至于那张衍,我灵门六派愿做处置。”
周雍手指掐着掌心,按捺下与这位魔宗掌门说话的嫌厌,曼声从容开口:“梁掌门实在是太客气了,大劫当前,不分彼此,那张衍既是九洲的祸患,就该由九洲同道共议才是。”
“怎么?灵崖上人对那张衍极是感兴趣么?”梁循义淡淡一笑。
周雍被挤兑了这一句,却笑得更是得体,仿佛只是闲话家常:“那张衍是何等怙恶不悛之人,自当严惩不贷才是。上人只是心系九洲,不愿见其放肆罢了。倒是梁掌门为了那张衍亲身到此,开口要人,仿佛倒是兴趣更多的样子。”
对面毕竟乃是一位凡蜕上真,又兼魔宗六派之首,他自然不好似以往那般借力打力咄咄相逼。若真要论起来,魔宗此番与玉霄乃是站在一处,实在犯不着多言开罪,然而那张衍身上毕竟曾被着落过一星三曜之术,一旦落到旁人手里,谁也保不齐会否节外生枝。再有便是那等残暴诡谲的魔道功法……
思及那狰狞凶狠的魔相,仿佛刮入殿中的冷风都带了血腥味。周雍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寒颤,悄悄瞥了眼溟沧派空荡荡的席位。
不应该啊……
“梁掌门匆匆而来,急着除魔正道,实在是较德焯勤。”戚掌门终于开口。
梁循义笑了笑,阖上眼目,略抬了抬手,一旁元蜃门掌门薛定缘温言笑道:“劳戚掌门垂询,今日我等来此讨要张衍的处置之权,原是有缘故的。”
“还请赐教。”戚掌门对这等故弄玄虚的说辞颇为不喜。
薛定缘抬手间放出一道飘渺无定的灰黑虚影,那虚影先是在殿中绕着诸人盘桓一周,而后其势忽然汹涌,眨眼间演化为一颗魁伟头颅,十二只眼目红得滴血,四面尖锐的骨刺如荆棘丛生。
那头颅张口厉喝,声如洪钟,一时间震得宫坛动摇,而后又在余音落定时化作烟雾四散无形。
众人俱是识得,这便是方才那现世的魔相,只是徒有形表,未得其间毁天灭地之威罢了。
“不瞒诸位,此魔影乃是我等自‘心象神返大灵碑’所得。”薛定缘轻叹一声,不住摇头,“先前那魔相出世之气机是何等阴邪毒煞,诸位想必都已见识到了,如今贫道所演,不过一点表象罢了。起先那魔相的来历任我等如何推演,都根脚不明,直到借大灵碑反复演化推敲,这才窥出几分端倪。”
他向着天上一拱手:“仰赖陵幽祖师远见卓识,留下一本秘藏,其间恰有关系这魔相之言。据载,那等邪魔功法极是阴毒,若要修成,必得吸食我等灵门中人的功体血肉,以补得自家修为,而后方可炼化魔相一尊,与之相合一体。以魔相煞性,莫说翻天覆地,只怕是毁天灭地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祖师虽未曾详说此乃何等功法,却在最后以血留批八字——修此道者,天降劫数!”
那八字钉在众人心上几乎见血,殿中一时死寂。
“尽是惶惶人心之言。”庞真人紧抿着唇,半晌后终于冷冷道,“所谓‘劫数’,只怕也不过是尔等的欲加之罪罢了。”
薛定缘不以为忤,反是颔首:“庞真人审慎,对方毕竟乃是溟沧派渡真殿主,若无十足把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