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时，一道女子声音突然响起，不是卿和铃、叶岫音，也不是那边的芍药，声音悠远而低沉，满满的威严感，内容却并不怎么严肃：

“再不起来就把你尾巴揪下来，塞进你肚子里去！”

声音是清时衣服里的横侊舟发出的，重明鸟一瞬间整个身子绷直了瑟瑟发抖，似乎想起某些非常不愉快的回忆，就差替英昭匣回答是的、好的、没问题了。

清时诧异道：“你不是也睡了？”

横侊舟哼了一声：“我一直就醒着。”

“那你为什么……”不给高冷大姐隐藏阳气？

“我看她不顺眼。”

“……”

另一边那只匣子显然也是一个寒颤，因为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晃动，有什么东西被割裂似的，发出刺耳的响声，天空亮了又暗，一切常识性的东西都发生了逆转，风从天空向着地面吹，小湖里的水在阴冷的环境中沸腾，已经枯死的植物一息之间挺直，又在下一刻再次枯萎。这里是真实存在的空间，所谓临摹时的“原件”尚且如此，想必另一个空间已经土崩瓦解了。

决明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乍看像哪户人家堆在后院的煤炭。他们四周的景物渐渐褪色消失，被一种柔和的白光所取代，不刺眼，却将在场众人完全包裹住，这里是英昭匣为自己开辟的一处临时空间。

空间里有他们、芍药，还有紧抱匣子不撒手的程謇。

第60章

程謇反应很快，把英昭匣扔进清时怀里，清时回身又扔给尹君汋，黑檀色的小匣子在空中茫然无措：“你们，你们都是谁啊？刚才叫我的是不是……”

尹君汋劈手接下，不由分说向其中灌注灵力，芍药欲上前抢夺，重明鸟呼扇着翅膀挡住去路，用四个眼珠表达轻蔑：“你知道守护者跟主人有什么区别吗？守护者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而主人是……”

它想了想，还是有点儿嫌弃自己主子现在的修为，道：“反正是不一样的，认主的时候你个守护者别来添乱。”

它还有点儿幸灾乐祸，老英会被起什么别名呢？

芍药可不管它说的，抬手便要攻击，可手势推出去了，却没带出任何力量。她说白了只是一个普通人，宝物正在被契约，没空给她灵力，之前与尹君汋打斗时，是借了决明的鬼气，现在决明没有借给她，说明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了。

芍药难以置信地看一眼自己的手，惊慌中终于发现黑炭一样的决明，大叫一声“公子！！”便弃了他们朝决明飞奔过去。

而尹君汋这边出乎意料的顺利。他本以为又是一场对峙，已经做好了灵力枯竭的准备，英招匣也确实反抗了，它满匣雾水地道：“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有人要契约我？那不行……”

匣身微微抖动，跟小动物在使劲似的，强大的力量直接把尹君汋的灵力顶了回去，尹君汋的手臂就像被砍刀一刀斩下，瞬间没了知觉，只靠毅力强撑着握住匣子。正这时，清时衣服里的吊坠发话了，女人的声音用力清了清嗓子：

“……咳。”

无需多言，英招匣立马没了气势，顺从地收回力量接收契约，前后不到一盏茶时间，与五宝之一的认主契约便这么略显草率地完成了。

清时仔细观察尹君汋的反应，对方持匣而立，过了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不再是墨一般浓郁的黑，而被金色填满，像黑暗中一道迅速闪过的流光，未察出祥瑞之气，倒有一丝妖异，待双目完全张开后，就变回了玄色，定定望着他，仿佛与平时无异。他们离得较远，这一眼却像是在极近的距离，鼻尖对着鼻尖望的，有一些情绪不容拒绝地涌进他身体里。

重明鸟飞到他身边，鸟类尖细的脸上有明显的探究与担忧，小声提醒：“连续契约上古灵兽，这小子很容易被我们的力量影响，小心别让他走火入魔。”

清时草草答了声“哦”，与那双深沉的眼瞳对望，看着对方慢慢调整好状态，眼中由他看不懂的情绪逐渐转变为淡淡的温柔，朝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他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又隐约觉得站在对方面前就足够了。

他们静静地对望一会儿，重明鸟很没有眼力见儿的用爪子踢他：“所以我们可是很厉害的！叫他加紧修炼，别再让老子亲自攻击那些玩意儿了知道不！”

然后它又被收进了剑里。

尹君汋走向清时，在仅仅相隔几寸的位置停下，稍微弯腰与他平视，摸了摸头，道：“别担心，我没事。”

清时只来得及思考一件事：我现在的表情原来是很担心的样子。

顾之行和肖宵很有默契地转身装作没看到，忘记带上卿和铃和程謇，两个小孩儿觉得自己大概懂了，手捂嘴像两只小狐狸一样偷笑，叶岫音则是皱起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继续观摩的两个人看着尹君汋搭上另一只手，用半搂的姿势在清时身后轻轻一推，尘封多年的匣子被打开，属于上古灵兽的力量从中涌出，在半空凝聚成实体。

马身、虎纹，背负双翅，可腾空飞行，长得像老虎多些，但脸上有狭长的眼睛、弯眉、高挺的鼻子与一双薄唇，竟是一张人面，脖颈一圈浅色的毛，一条鞭形的尾巴，便是灵兽英招。

它先是越过尹君汋，轻盈地落在芍药面前，芍药正抱着力竭的决明哭泣，望着灵兽与人相同的眼睛，眼中迸发出乞求。

灵兽没有说话，与她颇为亲昵地额头相贴，似是安慰。芍药哭泣的脸渐渐平静，变为在小院中的那种淡薄与释然，这个瘦小的姑娘在一次次重复的梦境里待了百年，最好的年华都封存在里面，现在她正快速地衰老，脸颊下垂，丑陋的皱纹与黑斑爬上皮肤，柔顺的青丝也迅速干枯苍白。

衰老到了极致，她像一堆散架的白骨，无力倒在地上化为虚无。肖宵离得近，看到这名老妪消失前嘴角的笑容，与记忆里舞象之年的姑娘如出一辙，他脑海中忽然出现决明小院里，姑娘给众人倒完茶水，回眸对自己公子的一笑，含羞带臊，又是那样的真切，仿佛贫富、生死，什么都无法动摇她的感情。

他可能有很长时间，都会记得这名叫芍药的姑娘。

决明目睹了芍药的离去，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喊声，即使听不懂，也能感受到他的哀恸。英招却没有看他一眼，转身踱到尹君汋身前，四蹄随着步子发出哒哒的声响。它略微垂首，恭敬道：“阁下尊姓大名？”

重明鸟在剑里插嘴：“这小子叫尹君汋，我说老英，你就这么认了？没想过要反抗一下？他这点儿修为你看得出来吧。”

在上古灵兽面前，就算颢邈宗掌门来，得到的评价也会是“这点儿修为”。

英招长着人面，表情比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