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两句,看向肖宵,似乎想表达他说完了。肖宵与他对视一会儿,给了好几道或鼓励、或威逼的眼神,顾之行都用一个表情来应对,他只好无奈地接过话头:“阿行这个脾气,别跟他计较,还是我来说吧。”
决明居住的院落在北边,与决陵决苕热闹的院子不同,这里不仅冷清,还颇为杂乱,生活用品随意地堆在房门旁边,杂物则放在角落。夏日蝉鸣不停,府中别处都有下人用竹竿粘蝉,这里则没人打理,在决府之中自成一个世界,与外界格格不入。正因为这点,院中一棵老槐树枝节横生,方便了顾之行躲在上面观察。
决明身着一件极为随意的长衫,与一身材娇小的丫鬟一起蹲在花圃旁,整个院子只有他们手下那一小片是精心照顾的,其他地方虽然也种了各色花草,但疏于照看,几乎已经枯萎了。他们正在看的那处只种了一种花,小小的花苞顶在一片杂乱的草地中,只有六、七朵,而且个个都是指节大小的嫩绿色,极为幼嫩,仿佛是昨天才刚刚生出来,看不出开花以后是什么样子。
丫鬟拿了日常喝茶用的壶,不厌其烦地给每株草的根部浇水,不管上面生没生出花苞,决明则用剪刀减去泛黄的叶子,边剪边对丫鬟道:“今日太阳真是厉害,你若热得难受,便去树下歇一会儿吧。”
丫鬟摇头:“我不热,公子才该歇歇,修剪的活儿我也会的。”
决明道:“这花要自己栽出来才有意义,我可不能让你来做。”
两人说了会儿话,决明直接拿过丫鬟手里的茶壶,对着壶嘴饮水,丫鬟则帮他扶着壶身,笑着打趣:“我看公子是真热了,中午的面汤也喝光了,待会儿我再去挑几桶水回来。”
决明点点头,丫鬟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公子等等我,有东西给你。”随后跑进屋里,半晌背着手出来,巴掌大的脸蛋上漾着伶俐的笑容。走到决明面前,她将两手摊开,里面赫然是两个圆滚滚的红鸡蛋。
“厨房李婆婆的小孙子满月了,我挑了两个大的,别人都说好吃呢。”
决明喜道:“哎呀,这物可不常见,我还没吃过几次红色的鸡蛋呢,真是谢谢芍药啦。”说着拿了一个,自己剥开。芍药也不跟他客气,把另一个剥着吃了。
这主仆两人,还都挺开心的。
可问题在于,他俩根本就不像主仆,更不像一座富得流油的城池中,城主府内的一对主仆。主子不像主子,该有的资源和人力通通没有,仆人也不像仆人,一个二九年华的少女,连挑水这样的粗活也担下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偏远地界,一户普通人家的兄妹。
肖宵说完,率先感慨道:“这大公子在决府,怎么过的比义子还惨?”
尹君汋默默听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在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父不像父,子便不像子。”
“罢了,不细说这大公子的处境,”肖宵摆手道:“我们只说现在这种情况,该从谁身上下手,目前萱草最为可疑,但他身上没有妖气,也许背后还藏着人,这一城的幻境,想来也不是抓住他,便能轻易破解的,我们打算从明天开始留意他的动向,和他接触过的人。”
顾之行提醒道:“并非妖气,应该找灵气,清时不是说过此处有宝物。”
肖宵道:“宝物也是被心怀叵测的妖人利用,才会导致毁城的惨状吧,不然人家好端端隐在这里,为何要把春阳城变成阴阳城?”
顾之行道:“彩绣镇之事,就是宝物纵容。”说着瞥了一眼重明鸟,后者梳理着羽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肖宵道:“那也是因为洵娘心怀怨恨,才变成那样的。我看决家虽然不大和睦,但并没有人怨气达到无法原谅的地步,也只有萱草神神秘秘难以捉摸,再说,常人能操纵得了仙家宝物吗?”
顾之行陷入思考。尹君汋这时道:“现在的决家看似平静,是因为还没到被灭门的时候。”
肖宵目露恍然。这个思路打开了新的口子,他们现在经历的,是春阳城最繁华的那段时光,决家还有一段“存活”的时间,这期间变数很大,发生什么都有可能。而且,他们还不知道决家为何会被灭门,鬼魂带着被灭门的怨气,又驾驭了宝物,也说不定。
但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为何阳城中就是找不到一丁点怨鬼的痕迹?世间幻化之术,再厉害的宝物或持有者,也不可能没有一丝破绽,就像再厉害的阵法也不可能没有“生门”一样,这是一种平衡,不可能出现例外。
三人沉默一阵,谁都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他们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重明鸟抖抖翅膀,懒懒道:“你们这么着急干嘛?多待一会儿呗,等到决家被灭,就知道了。”
第38章
肖宵不敢苟同它的观点:“这位鸟友,现在是八月,决家可是五月份遭到灭门的,难道我们在这儿待上将近一年吗?”
“哦?这个空间里也是八月吗?”
“可不是,没看糕点铺都在处理卖不完的月饼吗。”
重明鸟眨眨眼睛,道:“一年就一年呗,怕什么?调查的调查,谈情说爱的谈情说爱,不耽误。”
肖宵以为重明鸟在调侃他和顾之行,抬起茶杯,但想到对方好歹是个传说中很厉害的灵兽,默默放回桌上,没去攻击近在咫尺的红色尾巴。
当然,他要是知道重明鸟说的不是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砸下去,顺便连尹君汋也一起打了。
不知不觉谈到太阳落山,丫鬟送来了热腾腾的饭食,清时还是没有回来。肖宵坐立不安,满屋子唠叨,说等他回来要掐着他念上半个时辰,尹君汋安静地坐着喝茶,也没有动过筷子。
肖宵踱到门口,将门打开半边,着急道:“这死孩子,我决定不掐着他说了,干脆直接用绳子吊起来,乔前辈说的是对的,果然不能太由着他。”
门外是耀眼的红霞,一道弱弱的声音传进屋里:
“……吊起来好不吉利啊。”
尹君汋猛地站起,肖宵比他动作更快,一把薅起地上的小家伙,拎到桌子上,放进盘盏的空隙之间。
“终于舍得回来啦?跟踪别人,玩儿得开心吗?”
清时还没回过神儿,左右看看旁边的盘子,仰脖盯着肖宵:“吊在吃的上面就更残忍啦,我会哭的。”
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肖宵一下就心软了,气势越说越弱:“你知不知道这样私自行动有多危险?!这里是个鬼城!就算没遇到鬼,你自己乱转,被贼人套麻袋怎么办?你这是怎么啦?不服我说的……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清时仰面躺在香气四溢的盘子中间:“我已经很痛苦了。”
一双手将他拯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