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狐二依言做了,那风噪听不见后,龙王敲击脊骨的声音却越来越明显。
狐二细细数过,龙骨有三千四百六十七节,每一节都是他亲手捏爆的,即便如此,他仍残活了数十年。
大妖怪求死也并非那么容易……或许,此举并不是为殉情?
狐二几番揣测,终于瞧见了翠绿梧桐簇拥的暗红色大宅,与陆上匾额悬挂在屋檐下不同,鸟族“落火宅”三个字写在大宅平顶之上,从空中看甚是显眼,极难错过。
“请二公子自行入内,我家主在议事厅等您。”青雀为他推开宅前大门,低头道。
“多谢青雀使。”
狐二沿着宅内石路向内走去。阮若道一氏相传与得道真仙有些渊源,承其些许顾拂,是妖界最专注修仙的一脉,但炎鼎大战后,阮若道便放弃了自身修炼,专修法宝之道。这落火宅狐二来过几次,求过法宝,也询问过一些妖界密事。
两侧梧桐树挺拔如旧,炎炎烈日下仍有清香。可惜这种耐火的梧桐只种在凤宅附近,别处极难成活,不然便可圈地而种,为避难走兽造些临时居所,总能庇佑一二。
狐二走了百余步,便看到等在议事厅门内的阮若道,他负手站立着,眉宇间焦急之意丝毫未加掩饰。
“阮伯父。”狐二抬手施礼。
“贤侄快入内。”
两人落座,阮若道仍焦急之意浓厚,狐二问:“我听闻您带爱媛游历,怎么未见凤族少主?”
阮若道长叹了口气:“我小女阮棠生性顽劣,游历路上与我吵了一架,之后便走散了,我寻她多日不得,又思此等妖界大事,需先行处理才是,这才匆匆定了会面,若扰了贤侄计划,还望海涵。”
“您太客气了。开门见山,这便是盟约了,”狐二将同盟奉上,“还请阮伯父过目。”
“这盟约本该她来签,如今却不知藏到哪里与我怄气。”阮若道又轻叹一声,“我便仍签我姓名,待龙王开龙门后,在口盟中另行补充。”
“当然,”狐二点点头,“龙王届时也有要补充的地方。”
阮若道了然地点头:“当年渊也为蒙尘争了一席之位,想来新龙王也是如此吧。”
“阮伯父还记得神将蒙尘?”
“记得一二,却也不多。”阮若道想了想说:“凤凰二次涅槃后会丧失记忆,所以我日常便有记录的习惯,事无巨细,皆有记载。我涅槃后翻阅了一些标识为重要的档案,当时的我似乎对渊的作为颇不以为然。”
“老龙王与蒙尘情同手足,自愿为他筹谋。”
“便是如此儿女情长,妖界万年来才没有一人成仙。”阮若道皱眉,“若我们之中有人成仙,当日那贼人必定有来无回。”
“当日您三人已经去了他半条性命,今次妖界合力,便是无人成仙,他也是回不得了。”
“只怕他这几百年以来,伤已痊愈,更难对付。”阮若道皱眉。
狐二忆起蒙尘遗言,对阮若道承诺道:“他妄吞蒙尘,怕也如鲠在喉,于他修仙没得好处。”
“希望如此吧。”阮若道叹息。
“阮伯父如今要事在身,”狐二踌躇片刻,又道,“我其实还另有一件事相求。”
“但言无妨。”
狐二将皮毛所制的护喉法器奉上:“还请阮伯父用真火淬炼一二,供上战场所用。”
“倒是个精巧的护体法器,”阮若道接过瞧了瞧,“贤侄可是护心所用?”
狐二心下腼然,点头道:“正是。我意欲与龙王同上战场,还望防得烈日炙烤,莫拖他后腿的好。”
阮若道点头:“此事我责无旁贷。真火既开,便是三日,我还需速速去寻我那不成器的女儿,不便护法,不知贤侄可否拨冗多留几日?”
“自然留得,”狐二忙道,“多谢伯父信任,狐二万分感激。”
阮若道摇头苦笑:“大事当前,我却也小儿女作态了。”
“阮伯父此言,倒让狐二羞愧了。”狐二鞠了一躬,“伯父爱女,又是凤族少主,于公于私,狐二现下不能助力寻人,已是失职。”
“多谢理解,”阮若道轻扶了下狐二胳膊,“落火宅藏书楼中诸多人间奇闻话本,贤侄等待之余,尽可一观。”
“如此,多谢阮伯父。”狐二道。
☆、访故人(二)
真火宝炉一刻也离不开人,狐二将自己椅子掏出来,又搬了两人高的话本,在那炉旁住了下来。
人是生而绚烂动物,情感丰富的超乎狐二想象。有个故事里讲了一碗馄饨美味。路人甲冬日清晨去十字花路口的馄饨摊排队,瞧着点点葱绿洒在鲜肉的浅红之上,男主人操着半寸厚的铁菜刀一刻不停地将它们剁成肉糜,女主人趁肉弹性最好时,快速卷起一揪用薄皮裹起,放入沸水中翻腾,锅开便捞起,滑入一碗热气腾腾的净汤里。
那馄饨一文十个,记忆中鲜咸暖人,可叹饥肠辘辘的他连汤都没喝上半口,便被前来寻仇的男主连累,连碗带人一起摔在了木桌下。路人甲似乎不怒,捏着自己的一文钱速速逃命便罢了。
进食对狐二来说可有可无,但读到这段时,狐二仍觉得若是他是那路人甲,男主怕是只做到踢摊子的那刻便要换人了。
除了这些荒诞又真实的人间烟火,狐二还翻到了龙王梦境中提到的半本册子。他撂在海蛇洞中的那个凡间故事终是个悲剧收尾。贵公子没有搬家,但挨了几年后,终于娶妻生子,十几载便去了;那个仆人在他死后之后便做了个守墓人,每日仍去他墓上扫洒,然后在两年后的一个明媚春日离开了人世。
这故事平平淡淡,细想却很悲伤。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对话,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他离世后的那个深夜,他年幼的儿子来敲仆人的门,请他做个灵堂的临时杂役。贵公子家里当然不缺他这个仆人,这是他死前嘱咐的,守了七夜,便将仆人一直住的宅子送他。可叹那仆人一次都没再住过,待他下葬后,他便一直住在他坟墓附近的茅草屋里。
幸好阮若道只是撕了几页给蒙尘,若整个故事都送过去,怕蒙尘还没看到,龙王便打到落火宅了——他为蒙尘连幻龙都打得多次,怕是绝不肯让蒙尘为隔壁家的贵公子守墓,孤独终老的。
狐二将泛黄书本放在看完的那一摞上,又抬眼看了一眼。那册子一点不厚,封面是软的,封底却略硬,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被拙劣的胶粘在了里面。一个小术法便做得好的事,却亲力亲为至此,不知藏了些什么。
他“啧”了一声,又将那册子取了回来。狐二来回翻折了两下,夹层露出一个细缝,狐二抖了抖手,从封底夹层中抽出两张薄薄信纸。
龙王字迹极好认,龙飞凤舞、力透字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