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决死战,只是这场战来的有些滑稽。
澄光二十三年春,西北急报,从西面赶来支援的肃州军与南下的燕云十六州在太原府狭路相逢,面面相觑之后,肃州军统帅蔡庸当机立断,反正早晚得打,直接在太原府拉开战线,与蛮族展开了一场陆野角逐。
这就迫使了汴京这边的战场早早迎来了决战,因为不管太原府那边谁胜谁负,对对方的打击都会是致命的,萧启不会等着肃州军过来对他们进行里外夹击,城里人也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再来一波强敌对他们进行猛攻。
大战一触即发。
澄光二十三年二月十七,萧启军兵分三路,分别于南薰门、陈桥门、新郑门下蓄势待发。宁琅分派卫业征、萧怀剑、陈源守陈桥门,卫业征为主将,苏蠡、柳文清、何温、苏西群守新郑门,苏蠡为主将,自己统领剩下的人守南薰门。
白束被宁琅半威逼半胁迫送回了将军府,在军营里日日吃不好睡不好,那小人儿脸色日显苍白,在马上一步三回头地被将军府家将带走。出去两百步忽的勒住了缰绳,恳求道:“再让我跟师父说一句话。”
“就一句。”白束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那家将,好像人不答应下一瞬那眼泪就能溢出来。
家将皱了皱眉只得停下。
白束下了马三两步往回跑,没跑几步便见宁琅已至近前。
“师父,”白束小喘着从脖子上摘了一物下来送到宁琅手上,正是当日宁琅在函谷关送他的狼牙,“愿师父如草原狼一般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宁琅将手里物件收紧,温言道:“好。”
下一瞬那个小人儿轻轻环住他腰身,头埋在他胸口:“师父,没了你我活不了的。”
那钢筋铁骨的身子跟着颤了颤。
白束慢慢起身,冲人欣然一笑:“我等你回来。”
若是等不到你,我便去找你。
慢慢回身,由家将扶着上马,步步消失在汴京城初春的浅红嫩绿中。
傍着初生朝阳的第一缕晨辉,一片喊杀声为这场决死战拉开了帷幕。
胜者为王败者寇,一将功成万骨枯!
萧启军的云梯都被当日柳文清点的炮炸了个干净,索性直接放弃了上城墙,用尚未炸坏的攻城锤和撞车对城门发起了猛攻。
每一声撞击城墙都跟着抖一抖。
炮火紧密,比除夕夜里还要热闹,守城禁军木石箭弩□□齐上,还得防着空中投石和箭矢。
萧启在出战前下了死命,务求必克,后退者死。在没办法上城楼的情况下,所有人皆视那扇门为杀父仇人,前人倒下立马就有后人踩着他的尸体接过工具,不知疲倦不论生死地撞击着。
坚守了一个月的南薰门终于不堪重任,吱呀□□了几声,轰然倒下!
一枚旋箭自黢黑门洞里泫然而出,直取对方将领面门。
紧随着补上的是全副武装的禁军,宁琅亲自上阵,带领着十万将士,一击而出。
金鳞撼日,杀声震天!
在战场上人命不是命,十几万人手持刀枪以命相博,血肉横飞,所有人眼里尽是一片血红。所谓人间地狱莫过如此,为功名利禄,为家国天下,为生存,为侵略,甚至有人都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便手持刀剑砍肉砍菜一般拼杀上去。
及至夕阳顿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护城河里映着落日粼粼余晖,折射出一种璀璨的鲜红。
衰草残阳孤鸿雁,玄甲犹寒染红霜。
卫业征和苏蠡相继摆平了其他各门的攻击赶来增援,苏西群张巡战死,柳文清带来的□□尽数耗尽,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带了伤,陈源一双手早已拉不开玄弓,改换了□□。
白束执白子对着棋盘已发了半柱香的呆,外面每一声炮响每一声撞击都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反复揉捏着。
宁老将军轻咳一声,将手里黑子放回棋笥里,慢悠悠站了起来,“既然心不在这儿,就不要勉强了。”
“老将军……”白束叹了口气,看了看棋盘上的形式,黑子对白子已经形成了滚打包收的形式,白子愚形已成,乏力回天了。将手头棋子无力放下,“都打了一天了,我有些担心师父。”
“敌军攻进来了吗?”
白束愣了愣,摇了摇头。
“既然没攻进来那就说明他们还在坚守,这便是最好的消息,等真的打到家门口了你再担心不迟。”
白束把白子黑子分开,重新装回棋笥里。都说人生如棋,但棋有重归混沌重新开始的机会,人却只有一个,没了就是没了,任谁都无法再捡回来。
“老将军,您真的不担心吗?”白束抬头问。
“我曾在一天里收到两个儿子的死讯,其实早在他们出兵前我已知道了他们可能回不来了,若是担心有用,能换他们回来,我一颗心不要了又有何妨?”宁老将军走到门口看着天边日暮,“他们不愧天不愧地,死得其所,走的心安。但琅儿不会的,他还有挂念,你还在这儿,他就不会倒下。”
“你想干什么便去干吧,不必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了,”宁老将军慢慢踱着穿庭过院,消失在沉沉暮霭深处。
白束对着方寸棋盘发了一会儿呆,终是起身,向着府门方向而去。
他要在离他最近的方向等着他,若是等不到,那便第一时间去寻他。
十五刚过,皓月当空,彤彤火光剥夺了月光的清凉澹然,取而代之的铁甲交触的锐利和冰冷。
多少人临死前最后一眼都是那一轮血月。
没人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可能需要拼尽最后一兵一卒,活到最后的那个便是胜者。
兵不血刃的寒铁枪在月色下带着刺骨森寒,枪头那个小小的束字沟槽里却浸满了尚未凝固的鲜血,银甲不见底色,青雎四蹄上一圈白毛早已同身上枣红色混于一体。
一□□出,将正准备从背后袭击萧怀剑的一个小卒一击毙命,冲萧怀剑沉声道:“你先回去包扎一下。”
只见萧怀剑那一条胳膊上鲜血淋漓,已然抬不起来。
“我没事,”萧怀剑用牙咬着扯了半条袖子下来,在肩膀处束紧一收,算是简单止了血,一骑绝尘,又生生冲进敌阵里。
卫业征来报敌军已经在败退了,主战场牵扯到护城河外,问如何安排。
一日激战,即便己方占有优势,实则也已经到了极限,再战下去消耗可能是无法承受的,万一太原府那边是燕云十六州赢了……
宁琅沉思片刻:“我们还有多少轻骑?”
“满打满算,两千人不到。”
宁琅抿了抿唇,尝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实则四处充斥的都是血腥味,他还能尝出自己唇上的血腥实则不易。沉声道:“如今敌军已经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