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上的珍珠耳饰跟着大幅度摇晃,气道:“这人,这人……不过一个教书先生,哪儿有这般为难人的?”
越想越气,也不顾妙春,大步往书房去。
妙春苦巴巴地跟着,不光少爷没吃东西,她也跟着饿了肚子。
夕阳光已经照不进来,屋子里有些暗,阮青烟走进去一眼就看到桌案后面坐姿笔挺的明先生,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清清冷冷的气质,让她有点心虚。
“先生,时候不早了,明儿再授课可成?我让人去备饭,您看……”
阮清庭看着自家姐姐真是欲哭无泪,一个姑娘家怎么比他还胆大,居然敢逃课,今儿先生虽照常授课,可那脸色看得他都怕,最要命的是他们就在这屋子里坐了一天,别说饭了,连口水都没得喝。
爹到底是去哪儿找来这么个先生,估计全京城也找不到这样的严师了吧?
阮青烟见明先生站起来,一喜,侧着身子让他先走。
却不想他从桌案上拿了样东西,先前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戒尺。
他走到阮青烟身边,淡淡地说:“把手张开。”
干净又有几分熟悉的男子淡香萦满鼻间,随之而来还有如冬日寒风般的冷厉,压迫着她不得不听话。
白皙柔软的小手张开,既然要挨打,那就打不常用的左手吧。
戒尺未落下来,她小心地抬眼看他,就见那张薄唇微抿,认命的换了右手。
“那天让你背的功课,现在背一遍。”
“不,不会……还没太记住。”
“今儿逃课,该不该罚?”
“先生,我真的是出去办事了,我……该罚……”
在那双黑亮逼人眸子的注视下,阮青烟的声音越来越低。
“早上和下午两堂课,作业未完成,你倒是能耐的很。”
啪啪啪响亮的三下,阮青烟紧咬着唇,疼的眼睛发红,三下也该够了吧?却不想那疼痛还在继续朝她砸下来,让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没人注意到,她出声的时候,那戒尺在空中微微停顿一下才落下来。
足足的十下,娇小姐的手就那么肿起来。
明先生的声音依旧很冷,他转身走回去,合上书道:“我不指着你能尊重我这个先生,但是待学问该有的态度应该有,回去好好想想,落下的背诵,明儿补上。”
眼泪珠子从眼眶里哗啦啦的滚下来,止也止不住,只感觉到身边好像拂过一道冷风,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真是讨厌这位先生,等父亲从江南回来,她再不会进书房一步。
清庭跑过来,看着阿姐的手,心疼地说:“让丫头给你敷一下,明先生也是,怎么下这么重的手?阿姐,你还是不是个姑娘啊,怎么能比我还……要是爹在家,我想他估计会说打的好。你可别说,我还是头一回见先生这么生气,一整天都不苟言笑,可吓坏我了。行了,我肚子好饿。”
妙春扶着小姐回去,那手肿成那样,看着都让人心疼:“明先生也真是,这还怎么拿笔啊?怪黑心的。您忍着,奴婢给您敷一下。小姐,老爷不在,您还是听话些,奴婢瞧见管家待明先生都十分客气的。”
阮青烟这一路沉默不言,她还是头一回被人打,才说好给锦绣坊送花样子的,手变成这样,要怎么握笔?
这个明先生,哼!
作者有话要说: 阮青烟:你打我,你个混蛋,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第五章
阮家下人惊奇的发现向来早睡的小姐屋子里的烛光亮到后半夜才熄。
第二天起来阮青烟眼眶下一片青黑,眼眶微微泛红,打了个哈欠,小脸苦巴巴的,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没了。
妙春伺候她穿衣裳,她看着那淡雅的紫色,嘴角微微上扬:“今儿不穿这个,换身黑的来,先生不是说我没做学问的态度吗?我就给他摆好态度。”
如花的年纪穿这般老气横秋的颜色,妙春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咽下去了,只得选了一身黑色银线绣兰花的衣裙,这便罢,小姐连首饰都不愿意戴。
阮青烟打小就是美人胚子,如今五官长开,略施薄妆便显得艳丽,黑衣衬得她更加唇红齿白,素雅白净的面容澄澈如水,那双含水的眼却透出几分冷淡,不好亲近。
阮青烟磕磕巴巴地背诵一遍,桌上有她喜欢吃的小肉包,她也没吃几口,以前上学她一看到老师就紧张,把脑子里的东西忘干净也是常有的事。
低头看了眼自己还肿着的手,微微叹口气,但愿明先生别因为她背不好再动戒尺,她可真的不经敲打。
风和日丽数天的天气转阴,挂在天际的太阳光很淡,像身体不适的苍白,风微冷,阮青烟颤了下,照旧挺直腰板往前走,好似只要动一下就输了般。
站在书房外,她转身看向妙春:“你回去吧。”
“小姐……”
阮青烟不再说话,神情却不容拒绝,当着别人的面被打,也够丢人的。
白皙柔嫩的手摸着门,她咬了咬唇,院子里伺候的小厮说明先生已经来了,沉下心推门进去。
坐在桌案后身姿笔挺的男人正在翻书,听到响动也未抬头,长而浓密的眼睫低垂,不知底下那双永远平静的眸子里藏着怎样的腥风骇浪。
阮青烟今儿来早了,恭敬地行了一礼:“明先生。”
男人这才抬眼看过去,不甚明亮的光晃眼,他只看得清一个黑色轮廓,不适的攒眉:“阮小姐,现在能背功课了?”
阮青烟心里哼了一声,这人怎么上来就这么不讲情面?点了点头:“可以。”
两人之间隔着挺远的距离,让阮青烟稍微不那么紧张,哪知她刚开了个头,就见原本坐着的人站起来,慢慢踱步到她身边,隔着一张桌子对视,她呼吸一紧,眼睛慌乱的乱转,颇有几分心虚的味道。
这明先生也太不懂规矩了,她好歹是阮家的小姐,男女有别,这么直咧咧地盯着她是做什么?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咨臣以……”
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扰乱她的思绪,本就背的不怎么熟,眼前压迫感越来越重,她又犯了老毛病,一下子全给忘干净了。
明先生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忘了?罢了,看来昨儿是下了功夫的,今儿中午下课后再背。”
看他风似的走开,怎么都想不出来的那句猛地出现在脑海里,她捶了捶自己的头,赶紧补救,连身子都往前倾了几分:“先生,我想起来了。”
“课后再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她的痛苦再度推回到最初,趁着这股热乎劲儿一口气背完就能松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