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芷想了想开口道:“今日奉茶,我把茶水泼了李侧福晋一身,李侧福晋气坏了。也不知道如何给李侧福晋赔罪,四阿哥知道李侧福晋喜欢什么吗?我好拿去给李侧福晋赔罪。”
胤禛依旧不做声,年清芷看了眼他手中的书道:“四阿哥,在马车里看书对眼睛不好,不如我读给您听?”
“聒噪。”
胤禛看书向来是不喜欢外人吵闹,可她话尤其多,经常是她巴拉巴拉说着他安静听着,时不时迎合地说几个字代表他在认真听,他从未将她划分成外人,这聒噪二字她也几乎从未听过。
他既是说了,便烦了。
年清芷便作罢,努力压住心头的失落顺着车窗往外看去,外头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她恍恍惚惚想起很久之前也是这般与胤禛同乘一座马车,他瞧着自己贪恋外头的热闹,便偷偷带着自己出来,还为自己添置了不少首饰当作“嫁妆”。
虽然那个时候佟佳皇贵妃尚在,可只要和胤禛在一起,她就能感受到幸福。
察觉对方安静下来,胤禛不由微微抬眼,只见柔和的光芒照在年清芷白嫩的肌肤上,她的侧颜模糊在日光中,睫毛长长卷翘着露出闪着兴致盎然光芒的眸子。
真是……太像了,像到他感到心痛。
胤禛闭了眼,昨日解开盖头的第一眼他便是如现在这般,心像是帆船浮浮沉沉在大海中,在她抬眼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那只帆船触礁便彻底沉入深海。
倒不是说她们俩容颜有多像,最多不过是眉眼相似三分罢了,而是神态小动作像极,这莫名其妙的熟稔像极,就连笑起来唇角弯曲的弧度都是一样,光看她一眼便觉得面前的便是年清芷。
当时德妃给他选侧福晋的时候,胤禛遥遥看过她一眼,彼时她还只有相貌相似。
如今竟是连神态都这般像,其中过程可想而知,必定是额娘私下里教导她,按照清芷的一切教导。
对于德妃这般行为,胤禛只是感觉又恼怒又生气,究竟是疯魔到了怎般程度,才会费了精力将另一个人完完全全地变成年清芷的模样。
看到她下颌微动了下,胤禛忙是将眸光收回,摆成一副一丝不苟看着书籍的模样。
果然下一秒年清芷开心地转过身,“四阿哥……”
她想絮絮叨叨地分享自己刚才瞧见的奇景,却是在转身触及胤禛的那一刻又噤了声,身为年清芷的时候她可以随意地这般,可如今她是年侧福晋。
“对不起,打扰四阿哥看书了。”年清芷匆匆地说了一句,便又转向窗外。
胤禛心口处暗痛了下,就是这般熟悉……熟悉到让他下意识就能猜出她的反应来。
可越是觉得熟悉,他便越觉得恼怒,他知晓额娘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可清芷已经去了,就算再造出一个“清芷”,就算再像也永远不会是清芷。
只是恼怒的情感中似乎又混杂了其他什么东西,“期待”感觉他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可就在刚刚她突然开口,他居然忍不住眸光微顿专门等着她说什么。
她却是这般匆匆止住了声,让他不由有些失落。
胤禛突然似乎理解了德妃的打算,就算是缅怀也好、依赖也好,他太想和清芷说话了。
他索性放下了书,不悦地蹙眉:“你已经打扰了。”
年清芷扭过头,漂亮稚嫩的脸上颇为无辜,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
她试图补救道:“我发誓之后绝不出声,绝不打扰四阿哥看书。”
“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诶?”年清芷一愣。
“茶水泼了侧福晋一身,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胤禛又重复了一遍。
苍天可鉴,提起那事她只是没话找话说,却是没想到胤禛会直接切中要害。
年清芷犹豫了半晌方才吞吞吐吐地道:“我是故意的。”
因心虚而微咬唇不敢看她、又慢吞吞不得不将实话说出口的小动作实在是太像了,像到胤禛几乎以为年清芷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以为面前的就是清芷。
胤禛微微一窒,薄唇微启喃喃道:“清芷。”
听到这个名字从胤禛口中说出,年清芷半边身子都僵住,若是让胤禛知晓自己便是年清芷,他必定连话都不愿再同她讲了。
一想到从他眸中会看到浓浓的厌恶,她便害怕、害怕得连心跳都加快了起来。
她重新拥有新生命再次回来,是老天爷给她的奖励,她应当好好珍惜,与胤禛重新来过才是。
年清芷打定主意,下一秒恢复正常笑了出来,“四阿哥说什么?清……什么?”
失望卷着浪翻滚而来,胤禛敷衍地说了声“没什么”,便又拿起书卷来。
他不禁嘲弄自己,当真是异想天开,清芷已经死去,死在了那年的冬天,孤零零地死在大通铺上。
在某种程度上,额娘的计策终究还是成功了,他原本以为已经死掉的某种感觉,像是春日的种子慢慢试探地突破泥土的笼罩。
这些年痛苦过、挣扎过,他独自一个人承受着走过了十三载,他以为他已经忘了清芷,可额娘非要用这种方法让他想起,数十种感觉一时间像潮涌般。
胤禛的心不住地抽痛起来,气恼夹杂着心痛不断翻滚着,像是一团风呼啸在血管里要挣脱出去。
他眼神阴沉下去,突然沙哑出声:“停车。”
待车辆停下胤禛匆匆忙忙地吩咐车夫:“拿着我的令牌,送她去永和宫。”
随即像是避之不及一般,再未看她一眼就下了车。
车又晃晃悠悠地行驶起来,年清芷微拧着眉头看着伴随着车的行驶而去,胤禛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
她强撑挺直的身子慢慢塌了下来,睫毛低垂下来掩住眸中的泪光,他便是这般恨她……纵使面前的并不是她,而是一个与她长相有点相似的“年侧福晋”,他都无法忍受同车吗?
若是让胤禛知晓她便是年清芷,恐怕她的下场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年清芷微咬着下唇,感受到唇齿间的甜腥,她苦笑地抿住唇角打定了主意,她绝不能让他瞧出来自己是年清芷。
因着有胤禛的令牌,马车直接行驶到了永和宫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