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有不应的,一番谢过鸳鸯,又忙交代了身边的丫鬟婆子勤谨本分等话,不必再提。
却说后几日,慕春倒一贯宽厚待人,便有丫鬟婆子来回话,也是一脸笑盈盈的,若不是大事,皆道“遵循旧例”。一时府里上下的丫鬟婆子都瞧着心里踏实,背地里常在一块儿笑道:“如今换了两位姑娘当家,倒也是个好去处。从前珠大奶奶管家时,眼里揉不得沙子,咱们少不得要挨骂受打的,油水也不比当年太太管家的时候。现下五姑娘很有几分太太当年的风采,想来咱们也能挣个脸面。”
这话不知谁传了出去,众管事婆子愈发的爱往慕春跟前凑,喜得慕春得意起来。
探春却不以为然,只是才管家,不好一味的严厉。正想寻着一个由头,好把府里的歪风邪气煞一煞,偏这日也巧。前面吴新登家的来回禀说“赵姨奶奶的兄弟赵国基出了事儿,已经回过老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来回禀两位姑娘。”说罢,安静垂首肃立一旁,不再开口,单看这两位姑娘如何行事。
吴新登家的向来心里有主意,倘若此刻在上头主事的是王熙凤,她早想出许多主意,寻了旧例来任凤姐挑拣施行。如今她见探春和慕春两个年轻姑娘,料定她们处事经验尚浅。此时有意试探,自然不言语。
慕春先看了一眼探春,见她不说话,心里打量着:莫不是因出事儿的是她的亲舅舅,这会儿子又不好出头。说不得自己先开这个口,也是为卖探春一个人情的缘故。故而把手里的杯子先放下了,看着吴新登家的笑道:“前几日袭人的娘死了,老太太还叫赏了四十两银子。这会儿子既是赵姨奶奶的兄弟出了事儿,说来他也是咱们府上的亲戚,论理儿该同袭人一样赏他四十两。可我想着,到底情分辈分儿都不一样,越性儿该赏个五十两才好。”
吴新登家的闻言,忙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喜得忙上前去接了品诗手中的对牌,就要去领银子。
却听探春出口道:“你且站住。”
吴新登家的忙又回头,笑着看向探春:“三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且别忙着去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家里的若死了人,该赏多少?外头的若死了人,又该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
这一问,吴新登家的脸色变了一变,心说自己哪里记得。只赔笑道:“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赏多赏少的,谁还敢抱怨不成?”
说话间,探春身边的大丫鬟侍书几步向前,先夺了吴新登家的手里对牌。探春又笑道:“这话胡闹呢。依我说,赏一百,一万还好呢。若不按理,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个也难见凤姐姐。”
吴新登家的一听,知道此事难以善了。只得改了口风,笑道:“姑娘既这么说,还容我查查旧账去,一时也浑忘了。”
“你办事办老了的,难道这也不记得,倒来难为我们。前几日你们奶奶还有话交代下来,倘或有那起子奴大欺主的,只管打发出去彼此干净。这会儿子你倒拿话来压我们,看来是打量着我们两个年轻姑娘好性儿,比不得你奶奶的手段利害了?”
吴新登家的一天,哪里还敢支吾,忙转身出去取了旧账本子来。探春伸手接了过去,翻到旧年的账上,指着其中一处向慕春道:“从前也早有例可循的,两个外头的是赏了四十两,家里的赏过二十四两。既这么着,也赏他二十两银子,这账留下,我们还要细看。”
说罢,正要打发了吴新登家的出去,忽而见赵姨娘进来。探春和慕春忙让坐,赵姨娘却不肯,站在堂中开口道:“我在这府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些年,如今这屋里的奴才丫鬟都来踹我的头。姑娘不说替我出气,也不该和他们一条藤上的害我。我替贾家也生了一儿一女的,这会儿子愈发的连个袭人都不如了。我哪还有脸待着,不如一头碰死了大家干净!”
说着,就哭着要去撞头,被一众丫鬟婆子拦住了,只“呜呜”哭个不停。
探春看得心烦,又因慕春和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瞧着,愈发恼怒,见赵姨娘捂着脸哭,伸手拍了拍手中的账本,冷笑道:“我说姨娘经年不见的,今儿个怎么来了。原来是为这个!这原是祖宗手里的旧规矩,人人都依从的,难不成偏我改了不成?我说我是个不敢犯法违礼的,这话我今日且撂这儿:不但袭人,便是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和袭人一样。这又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儿,谁又给姨娘没脸了不成?”
“如今老太太看重我,才叫我管家。现下一件好事儿还不曾做出来,偏姨娘先来作践我。倘或叫老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叫我别管,我成了什么?那才是真正的没脸了!也不止我没脸,只怕姨娘也没脸!”
一面说着,一面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慕春忙上前安慰了一番,又看向赵姨娘道:“姨娘原是因家里兄弟出了事儿,一时急糊涂了也是有的。只是如今咱们两个年轻姑娘才管着事儿,多少双眼睛瞧着,若越矩行事,不说外头丫鬟婆子一个不服气的,就是老太太,太太,大奶奶那里都难交代。姨娘既心疼三姐,岂有在这个时候为这些事情来抱怨的。少不得如今闭口不言,只在自己屋子里待着就是了。”
一番话说得探春又簌簌落下不少眼泪,赵姨娘看着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只道:“老太太看重你,你更该拉扯些我们。你只顾讨老太太、太太的欢心,难道就把我们忘了?”
“姨娘快别说了,纵然三姐有心拉扯,口里也不好说出来呀。”
探春忙哭喊道:“四妹妹糊涂了,我拉扯哪一个?谁家的姑娘还去拉扯奴才不成!”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把赵姨娘等人当做个奴才看待,听得赵姨娘一时心如刀割,口中难言。
正要说些什么时,外头忽听得有人说:“珠大奶奶打发丰儿姑娘说话来了。”赵姨娘闻言,方不言语。探春也忙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又拉着慕春坐下,只见丰儿掀了帘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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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我去了这大半日, 又受三姑娘的气,才还叫人把各处婆子妈妈们都叫去上厅嘱咐了好几句话。奶奶倒是轻省,屋里早摆了饭,这么早早儿地就吃上了。”
丰儿一面嘟着嘴,一面上前替王熙凤挽了袖子, 见房间里两个小丫头子站在一旁, 只笑道:“怎的不见兰哥儿?”
两个小丫头互看了一眼只抿嘴吃笑, 并不答话。
丰儿正疑惑, 转头就见王熙凤抚掌笑道:“好丫头, 到底是我了解你。方才你没回来时, 我就已和她们俩个猜着了你,回来定有一番牢骚发。这会儿子果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