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目露感激,显然是将这番话理解成,大帅为了防止我这个崽犯起混乱杀人,缴了我的械,让他们的这趟差事,能好做许多。
我心里却晓得,是他如今不敢再发枪给我。毕竟不是亲密无间的两父子了,我躺在自己床上醒过来,一看衣服全换过,连陈虞渊多留给我的一个定位器,都被这老汉没收了去。
法宝全失去,神通尽皆无。我曹士越,流落在我自己的时间里,不但沦落成个彻彻底底的凡人,还被大家认定是个可怕的疯子。
我不跟他争辩,只想快点达成意愿,他说什么我都说行。终于得到恩准,让这些兵前呼后拥,带着香烛纸钱饽饽之类,陪我去城墙根儿的乱葬岗去找坟。
乱葬岗真的是乱坟满地,白幡残碎。
冬至已经过了很久,偶有几个坟头上有人烧过纸,供过几块素饼。烧剩下的纸灰纸屑已经冻在白霜下面了,饼被野狗啃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部分也冻硬发黑。这还算是好的。
也有的荒坟只剩下微微隆起一个硬土包,两旁都有后来的霸道邻居,各占去他一些空地,弄得过路人简直没有办法下脚。十一个兵并我一人一马,老是从别人的坟头上过。
以前可能我不觉得什么,一想到我笙哥也睡在这边,早晚也跟他们一样,我心里难过得很,过意不去,就从早早马上下来,每踩一个都会双手合十,给他们道歉。
张文笙的坟新得很,我爸又着人采石作碑,他好歹有个碑,故很好认。看得出来拜祭过的人还不少,他的墓碑前,还有没被野狗啃坏的新鲜饽饽,而且有埋了一个旧铁桶,里面都是烧化的经文。
当然有没烧完的,我弯腰俯身去细看,认得上面的字,竟然全是我自己写的。
我爸着人来张文笙坟前烧的,全是我亲手抄写的无量寿经和陀罗尼经。
过去多少年,我被他关在家里,抄了不知道多少遍,是抄给我妈妈的。这两个月,我爸关着我,告知我还是一切如旧,还是教我在家好好抄经,他要烧给我妈。但我抄的时候,心并不静,总是想着张文笙的种种,心里觉得,我抄经超度也是有他一份的。想不到我爸真的均了不少烧了给他……这个老头总是干些鬼鬼祟祟的事体,真是让我没话可说。
我在张文笙的坟前蹲下,原本是想跪下,又觉得我跟他其实没什么跪来跪去的关系。在他的面前,我跪得最干脆的一次,还是给穿越者们的太阳磕头许愿。如若当时便知事情会变成这样,连这个头我都不会磕的,反正磕了也没用。
我是蹲下了,打算给他烧纸钱。想想意难平,我一扭头瞪着背后守着我的十一个兵,吼道:跪啊!都来给我笙哥磕头!
新兵们面面相觑,虽然晓得我的确没有枪,但是也晓得我确实有爸爸,今天不听我的话,明天我摸到枪还是可以发疯突突人的。各各迟疑了几分钟,还是都听令跪了,就是跪得不大麻溜。
我点了纸钱,插好香烛,蹲在张文笙的墓碑前,心里倒不是很悲伤,而是焦躁万端。两个月了,我老是忍不住要想,到底哪里出了错?到底是哪件事没办好,让他没办法脱逃,在今时今世死掉?
若我还能穿越一次,我该往什么时候去,我该做什么事情,才能逆天改命,救他回还?
现在我算是懂了,独自穿越的人,无不是心怀侥幸,想要通过穿越,改变某个结果……我若不晓得能穿越到过去未来,那也就罢了。既然触过这神机,自然就忍不住想要再犯天条。
穿越的能力和机会依然存在,那一大堆的时空定位器还装在我爸的密柜内,这让我不肯甘心低头,接受张文笙已经死掉的事实。
我蹲在墓碑前,面上扑满了尘灰与青烟,双手合十,向这墓碑许愿。
先许个小愿望吧,笙哥,我想再见到活着的你。我说。
我发誓,自己许愿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苍天响应,忽然就刮起一阵邪风。
所有人都感觉得到这风!风卷动坟头上的白幡,幡尾都直接拂上了我的脸。
这是张文笙坟头的白幡,我不觉得有什么冒犯。我伸出手轻轻拉住幡尾,就时这时候,我突然看到,这座高耸的新坟另一头,有条暗沉沉的人影倏忽一闪。
那人躲得快,我意识到,这阵奇怪的风,定是因为他飞身而过越过坟头,身形带动。
到这时我抬高了喉音,大声唤道:笙哥!是你吗?我是曹士越啊!
哎……其实我没看清他。我就是想,我就是盼望罢了。
我若不是公认已疯了,我若不是想疯也疯不了,也许不会这么乱认、乱喊、乱说话。
反正大家都晓得我是思念成狂的疯子,我就唤他一声试试,又怎么了?
那人跑得快,身子一矮,在我的位置,已经看不到他。
我又喊了一声:笙哥!你别走!你的怀表还在我这儿!
刚喊完了,那人真的隔着一座坟蹦出一声笑。他笑得好像狐狸一样,尖尖细细的一声。
他笑完了,捏着鼻子似的,答我道:怀表么,我也有一只哇。
他笑道:曹士越呀曹士越,你想看看是你的怀表好,还是我的怀表好,为什么不爬过来比比呢?
第127章 竟在坟上共寒霜
三、
这个突然出现的身影,这一个毫无先兆出现的人,他说话声音尖细,极似木精野狐,忽然现形。
我的卫兵从人,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才当了两个月的兵,看到危险状况,他们第一时间的反应,仍旧不是端枪干他娘,而是继续很认真地,磕头求饶。
有人连枪都放下了,好几条曼利夏在地上乖乖躺着。他们把头磕得咚咚响:大仙显灵了!大仙显灵了!
更有甚者,一边磕头一遍撇清自己:大仙!张大仙,我们没得罪您呀!您冤有头债有主!您看看让您含冤而死的那个……那个那个曹……他也来了哇!
我听得就很气,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忍不得的。所以别的也顾不及,先蹦起来走过去,一脚踹在此人身上,先把他踹得就地一滚,而后我一弯腰就捡起了一支没主的曼利夏。
老实说,也不知道是谁的配枪,反正我是曹大帅的疯儿子,大家都说我爱突突人,现在我把枪举起来拉了下栓子,满地趴着的十一个兵蛋子听见就是齐刷刷一个爆抖……居然没一个敢夺枪反抗的,全都吓懵了,头都不敢抬。
我爸确实老谋深算,就是没算到牛皮吹过了,它不一定炸,它也可能直接就上天了啊!要不是他一味地吹风说我疯,这些兵也不能这么怕我。
我顾不上他们,双手端着枪,竭尽我最快的速度蹿上坟头——坟头上有霜,人是站不稳的,我上了顶脚一崴直接滑下去了,根本控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