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这模样是准备一辈子不说话了，于是我先开了口。

“你父母的遗书，你有没有看最后一行字？”

他神情恍惚地问：“什么？”

「儿子，你一定要好好做人，要善良的活下去。不要像我们一样，拜托你。」

“你父母的遗愿很简单，让你善良的活下去。你呢？

杀了一个小女孩，让另一个家庭承受毁灭般的打击。你自己的家庭破裂了还不够，还要让别人也一辈子痛苦。

你完成了自以为是的复仇，你父母的遗愿，在你心里连一根草都不如。”

“他们自觉赌博和高利贷难以启齿，为了保全为人父母那点最后的尊严，所以没有在遗书里写。你就真的以为是我们翻云覆雨权势滔天，闲的无聊逼死了你父母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去了解啊？”

“你能花费数年精心谋划一出绑架案，残忍地杀害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为什么不能好好调查一下背后的真相？

你能耐不是很大吗，你不应该能查的清清楚楚吗？

就算一切就是你了解的那样，我妹妹又何其无辜？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最后和我通电话时，还在说你很好！

我恨不得替她去死！我每夜每夜都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被绑架的不是我！”

许是太久没说话，我的嗓音也艰涩嘶哑。

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徐冬，你，该，死。”

《小‌‎‍‌美‍‌­‌‎人​‎­‌​鱼》

第14章

我的妹妹，从出生开始就是家里最宠爱的对象，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上至父母下到保姆，每个人都最用心地呵护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我们爱她超过自己。

她长得很可爱，性格也很温顺，喜欢唱歌和绘画，在艺术方面尤其有天分。小时候经常得奖，她会捧着奖杯一路飞奔到我怀里，把小脑袋塞进我的胸口，高兴地说：“哥哥，哥哥，我又得奖啦！老师夸我真棒。”

我会抱住她，然后一只手抚摸她的脑袋。爸爸还有弟弟，都围在一旁笑着。妈妈把她的奖杯小心地收藏在柜子里，和以前一样。

她会给街上行乞的人硬币，会给他们大费周章的买吃的。她会对每个同她说话的人微笑，她很懂礼貌。她爱看童话故事，我给她读《小‌‎‍‌美‍‌­‌‎人​‎­‌​鱼》的时候，她会为爱丽儿掉眼泪。

她说：爱丽儿很痛吧，鱼尾变作脚，终究不是真的脚。每次走路都是煎熬，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呢？

我告诉她，因为爱。爱比什么都强大。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爱爸爸妈妈，我爱哥哥。你们不高兴，我会很痛苦的。”

这样的妹妹，这么好的妹妹，怎么有人忍心让她受苦。

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把她杀掉。我连打一下都舍不得的人，在别人眼里只是待宰的羔羊。

我抱着她，下一秒手一空，怀里的人化成灰烬簌簌地落下，铺满了地板，铺满了整个房间，燃起大火把我的心烧得肝肠寸断，烧成了丝丝缕缕的碎片。

好疼，好疼。

我每晚都能梦见她，听见她在我耳边一遍遍地说：哥哥，哥哥，哥哥。

“我是言妍呀。哥哥，救我！我是妍妍！我是妍妍！我是妍妍！”

她呼出的热气穿过我的耳朵，在我心里浇灌滚烫的沸水。那一声声“我是妍妍”是对我的某种酷刑。

对不起。

我的眼泪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汹涌而出。

我的痛，每夜都在折磨我。如今我们一家，终于变成了童话里的小‌‎‍‌美‍‌­‌‎人​‎­‌​鱼。可我们知道，这终究不及你承受的千分之一。

对不起，我的宝贝，我最亲爱的妹妹。

哥哥一定为你报仇。

第15章

妹妹失踪的那几天，我成天成夜地做噩梦，做一个相同的梦。梦见她站的很高很高，对我挥手说哥哥再见，然后一晃神就不见了。

我在梦里哭的撕心裂肺，醒来时家里只有我们四人。

妹妹在哪呢？

那个回家后总是第一个奔到我怀里，笑容甜美的妹妹不见了。

我们找到她时，她残破的尸体挂在危房的屋顶，随风轻轻摇晃着。

我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惊醒，埋头深深地哭泣。

恶魔晚上也会做噩梦吗？如果会，那么我的痛苦也会少一点。

这样难捱的痛苦，一分不停地折磨着我，整整三年。

那三年，徐冬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当他的物理老师，教一群青春可爱的孩子。

所有的痛，苦，恨，由我们一家人独自消受。

第16章

言阅不爱出门，但是我喜欢灯红酒绿。

每当觥筹交错，喝的烂醉如泥精神恍惚的时候，我才察觉到一丝真实感。

张澜曾经和我说，他觉得我很假。说我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小时候的言省鲜活，明亮，朝气蓬勃，现在的言省不像个活人，眼里盛着一汪死水。

“二十出头的年纪活的像个四十岁油腻男。言省，你真该学学你的名字，好好反思一下。”

我“呸”了一声，骂他放屁。

但是我自己知道，他说的没错，我真的很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噩梦开始的那一夜。我变成了一个谎话连篇的小丑。

真实的我比现在要丑陋恶毒千倍万倍，我只能这样包裹自己。

言妍，我要怎么办啊？最近的梦里我快要看不清你的样子了。

第17章

我和徐冬在工厂里呆了三个小时。

我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并且我们互相核对了证据。最后，他接受了这一切。

“我本来想亲手杀了你。”我说，“但是我突然觉得，妍妍会讨厌这样的哥哥。你还不配我脏手。”

卷帘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黄昏时刻。

几个黑衣影影绰绰的站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看不真切。

突然一个黑影猛地向我冲来，速度像一个加速飞天的火箭。我没有躲闪，于是他奔过来直接抱住了我。

“操你吗，言省！你他妈真敢！老子以为你死了！”张澜使劲抱着我，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居然在流泪。

“干嘛啊。你好矫情噢。”我笑了一下，拍拍他的后背。

“矫情你吗啊！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啊？言大胆！我感觉我第一天认识你！操！自己策划绑架，你牛逼！”他一边擦眼泪一边骂我，场景实在搞笑，可是身后十几人没人笑的出来。

“老子都打算过来给你收尸了！你失踪整整五天！五天！要不是我翻邮件看到你的定时发送，谁他妈来救你！”他哭完了，又开始捶我。

力气不大，但是我太久没吃饱了，全身都没什么力气，被他这几拳锤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