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亮是毛月亮,大抵明天要下雨。她贴着路边走,那巷子里黑漆漆一片,途径巷口,十安吓懵了。
只见里面一个白衣人,手上拿着绳圈,空气里传来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
他原本是背对着十安的,十安僵着身子踉踉跄跄扶墙,心道她今天大概是倒霉了。撞见了这么个阴暗场面。
脚一动,那白衣人忽然转身。
十安惊呼出声,满脸震惊,小嘴没能合上,眼神微颤。
宁寻甩了甩手上的血,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擦干净了。眯着眼看清楚十安的样貌,隐约有那么些熟悉。他便看着她一动不动,合着她的身形跟声音,倏地就想起松石县的那个小丫鬟来着。
她仿佛吓的不轻。
宁寻便道:“我的狗咬死了一只小兔子。”
他让开身子,十安借着外面的光看了眼,果真见他脚底下有一只面目全非的兔子。原来那血是从那儿来的吗?
她抚着胸口,长长松口气:“吓死我了。”
宁寻拖着他那只半死不活的小狗崽子出来,抬眼轻轻道:“我是大夫,只会救人。”
如此口不对心,他说的面不改色。
宁寻一靠近,十安就真嗅到他身上的那股子药香味儿,跟宋景和不同。那是常年浸在药铺里才有的,有几分古朴。
“我认得你。”十安微微笑道,后退几步让他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宁寻明知故问,神情寡淡。他生的灵秀,纵然这么冷淡,可也叫人喜欢。
“我家少爷游学到了这里。晚上我想出来买袋栗子,可不巧那家关了门,我就想吃碗面再回去罢。”
十安说罢,就见他点点头,道:“走吧。”
她嗯了声,尾调上扬,似不大明白:“你没吃晚饭?”
宁寻:“我想吃面。”
他牵着小狗走在十安后面,说话的次数极少。今夜的一身白衣格外风雅,只不过衣角叫他的小狗崽子弄脏了,宁寻扯了扯,最后作罢。
而十安心里觉得他怪,可也不敢说出来,只一面之缘,晚上可真是巧了。两个人又一次同桌吃面,十安点的格外丰盛。
宁寻瞧了眼,问道:“今天是你什么日子吗?”
十安手一顿,不好意思笑道:“我今天生辰。”
“过往我都自己下一碗长寿面的,今天难得在城里头,我就出来买一份。”
宁寻若有所思,半晌把怀里揣的那块玉双手递给她。
“一块漂亮的石头,送给你。”
☆、第 43 章
十安猝不及防,他口中的漂亮石头分明是块玉, 可两个人并非熟识, 此举并不合适。
宁寻见她不大想接受,于是放在她面前, 淡淡道:“你若不喜欢,丢了罢。”
说罢他低着眼帘, 遮挡住眼里的神情,喂他的小狗崽崽吃牛肉干。丝毫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晚风拂柳, 这摊子上独他最突出, 自己吃完了面就喂他的狗喝汤。
后头多添了几文钱将这碗也买了下来。而十安愁眉苦脸盯着面前的玉, 未曾注意宁寻这人多出来的钱,老板收了后意会地噤声。
“我先走了。”宁寻最后道。
与宋景和不同, 他不大爱笑,是以这般看着十安, 她莫名觉得这人无比真诚。黑漆的眉尾锋利, 不过斜飞入鬓, 眼尾上挑, 线条流畅。
他这人不拖泥带水,十安如此便见他一头扎进了人群当中, 后头拖着的小狗崽崽四腿撒开了跑,渐渐也没了影子。
她抓着手里的玉,忽觉得心里乱的厉害。小心将其放到荷包里,十安仰着头,嘴角一翘, 手指抚上去,心想,宁大夫果真是个大夫,医人伤痛。
她以后要是嫁一个大夫,必定日子和和美美。
十安推碗起身付钱,可那老板早就收了宁寻的,便直接脱口而出。看着十安微诧的神情,笑嘻嘻道:“那个郎君早就替你付了,说今儿是你生辰,不能让你花钱。”
她怔住了,好笑道:“做大夫未免太心善了。”
彼时十安不知道宁寻干的真行当,一路走回去心情都高兴的不得了,长街笔直,走到尽头再一拐就是沈兰织的宅子。
那头门下挂了两只白色西瓜灯,橘色火苗颤抖,墙头坐了一只小黑猫,碧绿的眼珠子晚间是发光的。
十安止步于此,偷偷摸摸绕到后门,也不知那门子睡了没。她敲了几下门,门从里开了条缝,十安大喜,连道声多谢,手才推着门扇,用力一下却见细缝还是那么大。
她猛地抬头,里面的光线与外头一般,竟连个灯也没有,露出来的一片荼白衣角仿佛暗示了门的那那边是谁。
十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那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你是谁?”
她也低低回道:“我是十安。”
宋景和隐在门后,不动声色道:“十安又是谁?”
“宋三少爷的丫鬟。”
他这才笑了声,将门彻底合上,里面训斥她:“还知道回来,我本以为你晚间出去,长时不回,大抵是被人贩子捆了卖走。”
月华如水,流泻在身上,宋景和道:“你招摇一路,就没旁的人尾随你吗?”
十安一听,赶紧回头,却见空空荡荡的巷口,这才松口气。
“你这样的警惕,下回就没得这般好运气。”
“天晚了,少爷放我进来罢。”十安道,声音软软糯糯,听在耳里倒叫宋景和觉得不真实。
其实若是没有宁寻出现,她如今肯定是生气的,这门开不开十安决计不会去求宋景和,定要一脚踹过去方解一丝恨意。
“你说的想必是假话。”宋景和嘲笑,“你今天出门分明生气的很,这个时候又来求我,当我会相信吗?”
十安无法,摸着脑袋觉得心好累,抬手继续叩门:“你说该如何是好?”
“你学狗叫几声罢。”宋景和随口道。
她眨了几下眼睛,确定没听错,就道:“真要我学狗叫?”
宋景和逗她的,正要开门放她,谁知她踢门踢的那么快,一刹那仿佛就鸡飞蛋打了。
十安猛吸了一口凉气,收回脚过去扶他。宋景和挥开她的手,冷笑:“你可真没安好心。”
“这……我怎么没有好心?一时失误,谁也不知道你就要开门了。”
看他蜷缩成一团,委实可怜。
宋景和缓了好久,抬眼看着上方神情关切的十安,虚弱道:“你说我这是送上门地叫你来踹?”
他虚弱的样子仿佛是薄薄的白瓷,乌发散乱,衣衫不整,落在十安的眼里,半夜勾人。念及那些戏台上唱的狐女,大抵就如他这样魅惑人心。
“不痛了,我给你揉揉?”十安试探道,“我也没怎么用力气,不会就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