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刚才顾辞年是在逗她。
那黑沉的眼底明明藏着丝促狭。
想通之后,倪布恬更郁闷了。
仗着人在厅中,离休息区距离远,她转头,明目张胆地朝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等眼珠翻下来归位,发现顾辞年还散漫站在原地,单手转着玉笛,目光悠悠落在她的方向。
头顶灯光冷冽刺眼,将她一瞬的表情变化照得分明。
距离这么远,他应该不会看见吧……
这个念头在心里慢慢飘过,下一秒,就见远处的男人轻轻勾唇,朝她笑了下。
不仅看得见,还看得格外清楚……
林以平和琵琶老师从身后走来,倪布恬忙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转身迎了上去。
下面这个场景是一场群戏,镇远将军凯旋归来,在府中大宴宾客,宁王只身赴宴。
夜宴中歌舞升平,清荷衣袂飘飘,轻纱半遮面,抱琵琶弹唱一曲《采薇》。唱至中段,将军令手下第一剑客舞剑助兴,剑断,尖刃斜飞,被斟酒独酌的宁王掷扇轻挡,剑尖擦着清荷的发丝飞过,斩断一缕青丝,插入背后墙壁。
这是清荷在电影中的首次露面,也是宁王与清荷的初相遇。
导演跟倪布恬说了镜头和走位,琵琶老师又给她指导了一遍指法。
倪布恬少时学过两年琵琶,初次拿到剧本后便特意练习过《采薇》这首曲子,第一次试镜时,她便是用琵琶弹唱给选角导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这场戏对她来说难度并不是特别高。
只要保证情绪到位,反应正确就可以了。
她又单独练习了两遍,现场一切准备就绪,演员就位,正式开拍。
顾辞年坐在座首,身子慵懒半歪着,一手执壶,一手斟酒,清酒落入酒杯,洒出些许,他混不在意地一笑,抬手饮尽,杯落桌面,眼睑轻抬,眸光懒散疏淡。
厅中舞姬呈花瓣状散开,红纱纷飞,光影相织明明暗暗,他坐在光中,像丹青落笔画中的人物,倜傥不羁淋漓尽致。
这是心思百转暗藏锋芒的少年宁王。
顾辞年一秒入戏,每个动作眼神都精准到位,镜头一遍过。
圈里人尽皆知,他是天才型演员,具有与生俱来的戏感,换句话说,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倪布恬之前只是耳闻,如今真正与他合作,更觉惊艳。
她目光完全被吸引,直到被琵琶老师轻点了下肩膀才回过神来,灯光师为她调整好布光,她拉上半遮面的白纱,只露出双眼睛,轻轻吸了口气。
林导喊了“action”,她眼眸轻抬,清亮眸中浮起淡淡魅惑。
清荷步若莲花,抱着琵琶快速步入宴客厅,她翩然坐下,裙摆轻纱飞扬。
导演喊了“cut”,“右边第四个姑娘挡住演员镜头了,重来。”
倪布恬回到原始位置,调整好情绪,重新走过来。
这一次,没人再出差错,拍摄继续。
清荷翩然落座,轻抬眸,眼含笑,素指轻拨,琴音起。
舞女轻盈转着圈,有几道意味兴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唯有宁王微垂着眼皮,斟酒,饮酒,白皙脖颈拉出一条修长曲线,线条清冷而禁欲,喉结轻滚了下,他食指曲着在唇角边抚过。
清荷轻轻慢垂眼,视线若有似无在他脸上划过。
朱唇轻启,她开始唱——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
她唱腔低柔温软,带着淡淡的慵懒,合着琵琶声,如情人厮.磨耳语。
镜头带到宁王,他鸦羽般的睫毛依然倦怠轻垂,却在听到这几句歌声之后微抬了下。只一瞬间,便又垂下。
……
舞女退去,将军抬手,笑着提出让剑客助兴。
“哦?”宁王抬眼,两手轻拍:“天下第一剑客,本王拭目以待。”
剑客上场,手中宝剑尽显锋芒,寒光凛然,镜头扫到众人,神色各异。
宁王懒洋洋托着下巴欣赏,酒杯丢到一边,左手转着随身携带的纸扇,纸扇底端,坠着一只小巧的红翡吊坠。
那吊坠形状是一株绽开的花朵,镜头拉近,是一株如血的红莲。
剑断,道具师控制尖刃飞出,场上人人色变,清荷抚琴的手指一顿,看到尖刃直朝自己面门而来,她眸中闪过寒光,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尖刃直抵清荷鼻尖,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纸扇斜飞而出,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其挡住,剑尖擦着清荷的发丝飞过,猛然插入墙壁,镜头一转,一缕青丝飘散,悠悠然落下。
而纸扇则沿着原路飞回,镜头追随,一只修长美手入镜,凭空随意一抓,纸扇回到掌心。
镜头随手指上移,宁王单手执杯,冲剑客微扬手,一饮而尽。
扇尾红莲“啪”一下落上桌面,宁王扬眉一笑,道一声“好险”。少年意气风发,刀光剑影尽付笑谈中。
与此同时,琵琶弦断。
……
这段戏一镜到底,直拍到凌晨两点。
收工后,倪布恬回化妆间卸妆,等卸完妆,整个人昏昏欲睡。
小可挽着她的手,兴奋难掩:“啊啊啊啊啊啊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啊啊啊啊啊,影帝拍摄现场太带感了。”
“我可太爱宁王了,从今天开始,我整颗心整个人都是宁王的了!”
倪布恬:“冷静。”
小可憋了一晚上,眼冒桃心,显然无法冷静:“老板你那个扮相也很美啊,简直仙气十足,今晚清荷和宁王的眼神戏好带感哦。”
“?”
倪布恬:“清荷和宁王有眼神交流?”
“就那种你看我时我不看你,我看你时你又不看我的暗戳戳啊,多撩人啊。宁王救清荷时简直帅出天际了我的妈呀,这对相爱相杀CP我可太行了!”
倪布恬悠悠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冷静点。”
一个眼神能脑补出十万字绝美互动的CP粉可真是没救了。
小可激动过度的后果就是把自己的包落在了化妆间。
她飞奔回去取,不忘回头叮嘱倪布恬:“车在侧门边,还是早上那辆黑色的,老板你先去车上等我!”
倪布恬打了个哈欠,远远看见一辆安静潜伏的黑车,哦了声。
她晕头晕脑地往车边走,同时拿出手机,翻看未读微信。
和苏叶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床戏”的话题上。她一直没回,苏叶不甘寂寞,一连串发来五条追问——
【亲爱的你不激动吗?】
【你不激动吗?】
【你怎么会这么冷静呢?】
【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真的真的不激动吗?】
倪布恬轻呵: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