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不知道亲生父母,连养父母都没有,如果像我一样皮糙,也可以活得很快乐的。”
岑行没有反驳。
他不说话,贺寒吹也不知道能说个什么,只能扭头看着他。
从门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不算,整个狐仙庙里唯一的光源就在岑行手上,手机的白光照亮他面前一圈,隐约照出自己的身形。两人坐的位置不远不近,贺寒吹保持扭头的姿势,刚好能看清岑行的侧影。
他背靠着供桌,腰背挺得笔直,往下两条腿微微曲起,就算是这么一个不太显身材的坐姿,身材比例都好得让人能一口气恰一车柠檬。但岑行本人显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开心,他空茫地看着光照不到的地方,唇线平得恰到好处,睫毛起落像是蝴蝶振翅。
贺寒吹忽然有点难过。
狐仙庙里一阵死寂,然后唯一的白光闪了两下,突然灭了。
贺寒吹一惊,还以为是有什么东西进了狐仙庙,手刚放兜里,听见边上略带歉意的声音:“抱歉,没电了。”
“也对哦,手电筒本来就很耗电。”贺寒吹表示理解。
岑行“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刚才还好,现在光都没了,孤男寡女缩在破庙里,气氛陡然尴尬起来。贺寒吹犹豫片刻,往反方向挪了挪。
岑行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怎么了?”
“我稍微坐远一点。”贺寒吹很诚实,“我有话想说,但我怕你听完以后打我。”
“……”
岑行沉默片刻,舔舔嘴唇,“你说吧。反正……我打不过你。”
“对哦。”贺寒吹觉得有理有据使人信服,又挪回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她说,“其实,那句话我也听见了。”
岑行轻轻应声。
“我本来不想出来的,主要是我觉得这是你和你弟弟的事情,我突然窜出来仿佛干涉你家的主权和内政。”贺寒吹习惯性地用瞎几把胡说开头,“但是听见他那么说,而且你还承认了,我忽然就莫名其妙地觉得不想忍了。不然我可能缩在草里等你们都走,然后再上山,也就不至于沦落至此。”
岑行又轻轻“嗯”了一声。
“人就是很奇怪,明明天天见面,但是有些话在太阳底下说不出来,谁也看不见谁的时候,反而可以说。我觉得写信、社交网站,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贺寒吹往供桌上一靠,“现在没灯了,谁也看不见谁。这些话我只和你说一次,就在今晚,等明天太阳升起来,你就全部忘记吧。”
在那个瞬间,岑行猜到她想说什么,第一反应是阻止,很快又被另一种感情扑下去。他吞咽一下,尽可能控制住语调:“好。”
“你很好,真的,哪儿都很好。你不是不配被爱,也不是没有人爱。至少,”贺寒吹停顿一下,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我还挺喜欢你的。”
岑行一愣。
贺寒吹说的话和他设想的差不多,但真的听见,他的思维瞬间崩塌,像是被人掀开脑壳,对着裸.露的大脑泼了一勺沸腾的滚水。脑子里乱糟糟的,耳边也乱糟糟的,无数的情绪涌上来,直接把他整个人绞成了麻花。
他终于听见了这句话,终于有人能大大方方地对着他伸出手,告诉他,他也可以被爱。
但他注定不能回应。
这是他这一生最愉快的时候,也是最痛苦的时候,像是跋山涉水越过雪原去看极光,看见的瞬间正是极光消亡的瞬间。岑行想笑,想向着过往的记忆宣告,自豪地说“你看,也有人会爱我”,但他不能,他只能蜷缩起来,守着这终将熄灭的火星,等着最后的结局。
那只蛾子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油灯里,拥抱视□□人的火焰,然后在灼热的剧痛中化成飞灰。
岑行闭了闭眼,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和贺寒吹探讨明天早饭吃什么,他猜他脸上应该有个机械而得体的微笑:“好,我知道了。”
这个回答过于冷淡,礼貌得浑身写着拒绝,贺寒吹本来就没指望岑行能看上她,倒也没有很难过,最多有点儿初恋崩塌的酸涩。她抹了把脸,状似无意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岑行,声音轻快:“那没事啦,我困了,睡会儿。”
岑行看着她的背影,指尖颤抖着蜷缩:“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居然没课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蛤——!!!!
☆、野狐(8)
狐仙庙的构造不太行, 门窗都漏风,好在这会儿才初秋,贺寒吹双手抱胸缩成一团, 让卫衣捂着居然还有点温暖的感觉。她心大,告白被拒的悲痛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后半夜直接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连进庙门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岑行倒是听见了,抬头朝声源看过去。
暗搓搓进庙的是只狐狸,体型正常, 最常见的焦糖小饼干色,蓬松的尾巴尖尖有一簇白毛。
看见岑行的瞬间, 焦糖狐狸尾巴竖直,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宛如不小心踩了电门。它和岑行互相盯了一会儿,确认对方的气息只是个普通人类,浑身的毛又软下去,清清嗓子,掐出高深莫测飘飘渺渺的声线:“来者何人?可知此处为吾等庙宇, 需进献贡品?”
“不知。”岑行站起来, 随手在贺寒吹身边画了一道隔绝声音的线,垂眼看着那只狐狸,“我从不知山间野狐,也敢妄称仙道索要贡品。”
听见他的话,狐狸又踩了电门, 背都弓起来,炸着毛瞪岑行。
他看见的是一双灿烂的金瞳,平静淡漠,在黑暗的狐仙庙里格外明亮,刺得他眼睛生疼。
“……国主见谅!”焦糖狐狸立马怂了,迅速往下一趴,瘫成一滩狐狸,换算成人类大概是五体投地的姿势,他声音低低的,整句话都在发颤,“国、国主到这里来,是……是有什么吩咐吗?”
“我只做了七日国主。青丘之国已与我无关,我甚至不知道如今的国主是谁。”岑行平静地纠正焦糖狐狸。
焦糖狐狸懵了,茫然地眨眨眼睛,选择顺着他说:“是、是……叨扰狐君,小妖告退。”
他站起来,转头想溜,往门的位置窜了两步,没看见结界形成的漩涡,反而一头磕在门板上,敲击的声音还挺清脆。焦糖狐狸的脑壳上迅速鼓出个包,他拿前爪摸了一下,痛得倒吸好几口冷气。
“……狐君?”他知道走不了了,老老实实蹲坐下来,没敢抬头,“这个……狐君有何吩咐?”
岑行没有吩咐:“这座庙,是你让人改建的吗?”
“不敢不敢!”焦糖狐狸的毛又炸了,拼命摇头,摇成滚筒洗衣机,“这庙早就有了,小妖是今年刚来的,不过是见这些人类祭拜狐仙……哦不是,狐狸,祭拜狐狸。这才借个东风。”
“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