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就平息了。
“程真,我等过你那么多年,等你长大,等你回应,等我们走到今天……才一年而已……回来之后,就是更好的程真……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阿廖沙……我想要你……”
“好。”
程真很久没这样急躁,他抱着夏宇横冲直撞,既找不到让他免于疼痛的角度,也没法让自己快乐。
苦乐交织的折磨持续了很久,到最后,程真绝望地吻着夏宇咬成白色的嘴唇,趴在他身上哭出了声。
在他不宽广的世界里,阿廖沙是唯一的宝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守护他。像许多年前的儿童时代,眼泪只意味着弱小,和无可奈何的宣泄。
开学后不久,程真的申请通过了。
除了母亲,身边人对他经历的风波一无所知,各自忙碌着。许多人都通过了申请,大部分人选择圣彼得堡,程真知道的人里,只有自己即将前往莫斯科,真实原因他没和任何人提起,只有夏宇知道。
他的生活远没有程真平静。
虽然没有公开的歧视,窥视的目光却变得越来越多。保守的人对他态度复杂,措辞都变得谨慎,激进的人则视他为勇士,用各种形式发来“支持”。同样压抑的男同学接近他,明示暗示要和他发生关系,那段时间他收到许多莫名其妙的表白。但大部分人还是疏远,提起夏宇,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程真只能通过想象揣测他的处境,因为他从不肯提及这个话题。
他们一回到小屋里,就急不可耐地剥去对方的衣服,像没有明天一样,疯狂地做爱。那是段失控的时光,单薄的房门内外,是火与冰,是醉与醒,是乌托邦与现实。
但在那些迷人的醉梦里,他们只有孤注一掷的渴望。
最温柔的吻和最暴烈的欲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完全不矛盾,程真的肉体晕眩,内心恍惚。
再也不可能有人给他同样的爱,他从不后悔放弃一切,也没有兴趣尝试未知。
阿廖沙也是一样。
只是当时他们还没意识到这点,仍需要反复确认,在对方的渴求和狂热中,才能找到自身的存在。
常青对他们的行为保持缄默,她知道,那是他们最后的沉溺。夏天过后,程真即将面对全新的环境,也许会让他放下过去的一切。
她也要去和夏思危谈谈。
主任办公室只有两个人,同事不在,常青和夏思危都不用客套。
“程真出国对学语言有好处,也能让转移夏宇的注意力……”
“你的做法,我是支持的。”夏思危看着面前的推荐表,“但科主任的人选,我还要再斟酌。下半年我才退休,这几个月我还得考察一下。”
“你以为我来找你谈这事?”常青的声音瞬间凉下来,“你眼里还有别的东西吗?我在跟你讨论孩子们的未来!”
夏思危抬起眼睛:“本来就是场闹剧,没什么好讨论的,分开清醒清醒,挺好。常青,我问你,如果你当上主任,会把我这套东西延续下去吗?”
“不会。”常青对上他的目光,“说实话,你的体系已经过时了。我们需要更以人为本的方法,尽可能让患者的余生更有质量,减少后遗症,而不是片面追求效率……”
“所以才需要你来继续完善,”夏思危仍不放弃,“这里面有很多工作可以做下去,常青,你是我信任的人,怎么搞起另一套来和我对着干呢?”
“夏主任,这是科学,不是人事。”
“好,你不做,我还有学生。夏宇也该选方向了,我有的是继承人……”
常青再也没法和他沟通,转身离开。
2006年夏天,程真二十岁,第一次离家出远门。
他谢绝了母亲的陪送,独自上路,于是常青把他送到火车站,他要在那里出发,前往北京,再登上去往莫斯科的飞机。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母亲的嘱托,眼睛飘向人群后面,远远望着夏宇的身影,直到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再在漫长给旅途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在程真咀嚼孤独的时候,夏宇也在为自己的选择,承受着父亲的惩罚。
——————
28 背叛与忠诚
夏思危没想到,夏宇会选潘怀铭做导师。
他不能理解儿子会选外科,也不能理解他选择了外科中最脏最累,急诊最多的创伤外科。他平生厌恶血腥,所以从事这样一个接近化学的学科,夏宇却选择了一个他最不能接受的方向。
他更不能原谅,夏宇不仅没有从事他的学科,还和常青一样,也对他的疗法体系持否定态度。何况还有那场让他颜面扫地的风波,夏宇先是对他说谎,后来索性连谎都懒得撒,公然和程真同居。
想到夏宇从小到大的驯顺,夏思危又有些伤心,他这种行为无异于背叛,而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背叛自己。
坏消息不止这一个。
时代一直在进步,工厂的生产环境和安全保障都有大幅提高,多年前那种大量中毒的事故越来越少,尘肺病成了最严重的职业病,患者大多前往呼吸科就诊。夏思危退休后,院里没有返聘他,并且裁撤了他所在的科室,占据半个楼层的诊室,只剩下三间。曾经是省二院重点科室的中毒与职业病科,随着他的退休,变成普通科室。
常青成了新任科主任,她研究的课题是中毒后遗症的康复,仿佛在弥补上一个时代的创伤。
一夜之间,夏思危就失去了一切,除了夏宇,他什么也抓不住,就连夏宇也离他越来越远。他无法阻止时代的洪流,也找不到让儿子回头的办法,只能做最后的挣扎。
他把夏宇的背叛归咎于程真,那段时间,他的全部精力都用来针对他们的关系,他不停地追问:
“你们断了吗?”
夏宇的回答越来越肯定:“没有。”
到最后,他坦率地告诉父亲:“我们不可能分开。”
于是,夏思危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那是夏宇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程真远在万里之外,自己有家难回,没有经济来源,他们的乌托邦也随之倒塌。
每天晚上,他依旧睡在那里,直到房租到期。
他一件一件地整理属于他们的回忆,每一件家具,每一块织物,每一寸地面。
每一处他们拥抱过的地方。
床上还留着程真的味道,柜里还留下一件他来不及带走的上衣,夏宇脱下自己的衣服,用它包裹身体,然后沉入被褥,期待做一个有程真的春梦。
然而清晨总是苦涩的,梦境的甜蜜总是在睁眼的一刻消失,连回忆都随清醒而消散,只剩下身上的片片污痕。
他带走了一切能带走的,带不走的,就送到旧物市场变卖,然后把那笔钱装入信封,锁进抽屉,哪怕山穷水尽,都不曾动过一分。
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夏宇回到了宿舍。
他无力在意别人的看法,因为学业之外,他不得不做些从未做过的兼职来谋生,这些兼职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