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眼,呼吸绵长而均匀。
缺月挂梧桐,雨声时疏时密,打在银杏树叶上,打在青砖和黛瓦上。落在茸茸的草丛里,落在青色的苔藓上面。萧恪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披着氅衣,陆青婵蜷缩在八仙塌上,亦睡得沉静。
火烛已经燃到了底,幽微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吐息声宛若熟睡的猫。
这个女人有着好大的胆子,她睡在他的塌上,毫无规矩可言!可萧恪却从心底根本生不起气来。萧恪浅眠已久,夜里起了两阵风也会让他醒来,案牍劳形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有时夜半也会披衣起身看两页折子。今日竟难得能有一次好眠。
萧恪站起身走到八仙榻边,把刚才她盖在他身上的氅衣披在了陆青婵身上。他的氅衣宽大,把陆青婵裹得越发显得娇小了。她闭着眼,柔软得像一片云。
“朕从来都不信命。”萧恪的目光落在陆青婵的脸上,“可这一回关乎你,朕不敢不信。”
*
次日天刚蒙蒙的亮起来,萧恪在院子里练了两套拳法,就听见陆青婵的房间门被推开了。陆青婵穿着赋闲时的月白色褃子,立在滴水檐下头,她有些迟疑地问:“我昨天是怎么回去的?”
萧恪接过有善递来的帕子擦汗,淡淡说:“你自己走回去的。”
陆青婵脸上露出一个苦恼的神色:“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离开了紫禁城,萧恪偶尔也会觉得陆青婵和过去不大一样了。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她像是紫禁城里的一花一树,寡淡又了无生气。萧恪至今还能想起陆青婵头一回从瀛台回来的时候,他见到她的模样。
那时她刚被从梁子上解下来,人还在昏睡着,皮肤白得反光,整个人像是个精雕细琢出来的瓷娃娃。如今,她头发也不似过去那般服贴地贴在头上,月白的衣衫被晨间刚起的风吹得鼓起,秀气的远山眉微微拧着,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活灵活现来。
她站在廊檐的阴影里,檐下的灯盏落下的阴影正好落在她身上,陆青婵的身量被修得纤纤的,萧恪收回目光,把帕子丢给有善:“去换件衣服吧。”
陆青婵嗯了一声,这声嗯轻轻的飘进萧恪的耳朵里。这女人身上总带了一种莫名的让人想要怜惜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她的温柔,又或许是因为她的乖觉,萧恪无声的笑了笑,很快又抿平了嘴角。
*
苏州城的郊外是大片的农田,一望无垠像是一片绿色的海。萧恪有意吩咐侍卫和奴才们不要近前,他们都只好远远地跟在后面,只有萧恪和陆青婵两个人走在这一片春深似海之中。近处的是一片水田,萧恪带着陆青婵走到田边,里面的秧苗已经拔得很高了,突然陆青婵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低呼了一声:“这是什么?”
“怎么了?”
“这不知道是什么,卧在水里,好像在动,我看不太清楚……”
南方尤其是这样少无人烟的田地里,偶尔会有蛇虫出没,虽然也会有人撒些驱蛇的药,可也不是什么万全之策。萧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这浅浅一声呼,好巧不巧地打在他的心坎上,让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他前些年里来这儿的时候也遇见过蛇,那不过手臂粗的小青蛇,连咬了几个人。萧恪脑子里倏尔一空,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心脏。这些蛇虫之类的毒物简直是世间至毒,稍有不慎,丢了命也不过是一息之间罢了。看着陆青婵那细白得近乎透明的颈子,弱得让人觉得揪心。
“没准是蛇,你站稳了,别动。”萧恪一面说着,一面随手从地上捡了根略粗壮些的树枝,小心地向陆青婵走去,“别怕,朕来了。”萧恪曾经见过别人抓蛇,亲自上手还是头一回,原本想着那滑腻的鳞片就觉得反胃,可此刻他的脑子里竟全是一片空白,竟把什么恐惧胆怯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有时候真的是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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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喜(一)
等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陆青婵身边, 顺着陆青婵的目光向稻田地里看去, 等看清了水里的东西, 目光便变得微妙起来, 下一秒,萧恪“啪”地把自己手里的棍子扔到一边:“陆青婵,你没见过稻田蟹么?”
这早已习惯了在朝堂上断人生死, 手握生杀的人,竟只为她低低一声呼乱了思绪。想起自己方才紧张的样子,萧恪的脸黑的彻底:“一个区区的螃蟹也能这么大惊小怪,你在耍朕是不是?”
他眼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不爽二字,陆青婵忍不住替自己分辨:“方才还是您说的,可能是蛇让我别动。”
萧恪被陆青婵的话说得有些吃瘪,脸上有点挂不住。这要是早在紫禁城里,他若是冷下了脸,陆青婵早就跪下请罪了,现在还有板有眼地和他顶嘴。他往前又走了几步,却没见陆青婵跟上来, 他回头看去,见陆青婵亭亭地站在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见他回头, 陆青婵细声细气的说:“咱们歇会儿吧。”
“这就累了?”萧恪又走了回去,他想说一句女人真麻烦,但又不知道陆青婵会不会回他一句还不是您叫我出来的,萧恪冷着脸没说话, 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陆青婵便抱着膝盖和他坐在了一起。
哪怕素来少言寡语的人,有时候也只有她能在三言两语间,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天高云阔,浩大山河。坐在这样的地方,心胸深处竟也飘荡着一种旷达来。天高地迥,宇宙无穷,若是把自己拘在那处小小的紫禁城里,便总觉得那些地名人名便成了书上的一个符号,只有走出来看看,才能看见另一种世界。
两个人一起面向那片浓郁的绿色田野,绿浪翻涌,萧恪说:“你吃过稻田蟹没有?平日里宫里到了中秋吃的都是阳澄湖的大蟹,这种养在稻田里的小蟹子你怕是没吃过。我倒是再早几年吃过两回,那时候南方还没有现在这么安定,这些蟹子也没什么人养,若是想吃便要自己去抓。可你瞧现在,稻田里的这些蟹子都是人养的,人啊只要安定下来,他就能很快繁衍生息下去。”
战争持续了很多年,哪怕三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