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身子羸弱,二胎生完窝在家里也只能做些轻便的活;苏强更是不可能下厨做饭,一个月肯老实打工攒钱已是极限;至于他的姐姐,更是同他们没有联系。
也许是自己过分敏感,人稍稍有一句话没说对就上纲上线。李月寒揉了揉眉心,不往深处细想。
但她还是没让苏星厌去洗碗,“你发烧刚好,先休息。”
这次他没再拒绝。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蛛丝一般黏附在玻璃之上,紧接着雨势转大,豆大的雨点砸向窗户。
夏季的雨总是反复无常,褐色水蚁扒在洗碗池前的窗户上,它们被雨水打湿翅膀,细足挣扎蠕动,最终还是受不得重负坠落在地。
李月寒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忘记关上客厅的窗户,现在怕是已飞进来许多只水蚁。这东西麻烦,她来不及冲掉手上的泡沫,就匆匆赶到客厅。
客厅里的苏星厌把窗户合上,但还是晚了一步,天花板的长条灯管已被许多只水蚁环绕,形成一个褐色小圈,还有许多只水蚁往他们的身上冲,密密匝匝看得人头皮发麻。
苏星厌对李月寒无奈苦笑:“我关窗的速度没它们快。”
李月寒刚拍死一只水蚁,还有一只翅膀掉落,剩下虫身在她的胳膊爬动,她抓住掐死,对苏星厌说道:“现在只能把灯关掉了。”
水蚁只往光源处扑。两人分别把客厅厨房的灯给关掉,手机也不能玩,一人坐在沙发一端,枯坐着等待。
苏星厌想起身上衣服的事情,“月寒姐姐,这两件衣服多少钱?我等下转给你。”
李月寒:“没多少钱,不用客气。”
苏星厌笑:“是该说你客气才对。其实随便借套衣服给我就好,不用特意去买。”
李月寒:“我家没有男士衣服。”
“哦?”他的目光在暗色里闪了闪,“月寒姐姐的男朋友还没在你家留过宿吗?”
李月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声辨位,转向沙发的另一端,“我单身。”
他没说话,情绪隐在黑暗后面。
李月寒同他再次聊起谢思露,“对于你女朋友的遭遇,你好像没什么反应,不难过吗?”
他顿住片刻,后背靠在沙发上,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保持一个姿势没动,面孔朝向李月寒。
他的语气很淡,“不难过。”
李月寒:“为什么?”
苏星厌:“因为我跟她不熟。”
“不熟?”李月寒惊讶他的用词,“不熟全校师生知道你们早/恋?”
第18章
苏星厌第一次见到谢思露是在高一下学期的期末。
他那时候刚吃完午饭,经过学校巷口的时候,看到巷子里面有一个女生瘫坐在地上。她的头发凌乱,半边身子蹭靠在墙上,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扶墙,下巴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被人掐住。周围聚了两三个男孩,手里举着手机,嬉笑闹骂,逼她摆出各种难堪的姿势。
他顿住原本要离开的脚步,替她赶走那些男孩。
巷子重新恢复的寂静,一只狸猫无意错入,又夹着尾巴拉长声调喵一声跳走离开。
苏星厌站在谢思露面前。
女孩的头半仰靠墙,双眼无神地望向天空。
现在已经是炎夏七月,可她依然一身长袖校服笼在身上,多余的宽大愈发凸显她的可怜。
苏星厌无意间看到她胳膊上的划痕,淡了痕迹的殷红,只留下清浅的几道,偏偏又能看到刀经过的痕迹。
他倚靠在巷子里灰色的墙面上,一手插兜,墙后的一棵榕树给他扯下半块阴影。
苏星厌没问她跟那群人的关系,只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谢思露的表情很淡:“自己划的。”
他又问:“刚才为什么不反抗?”
她这才给他一个眼神,却是在冷笑:“反抗有什么用?”
夏季闷热,大地也要被太阳烤化。他们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像要与墙角阴影融为一体,光影灿烂,照射大地亮得人睁不开眼。他们面对面相坐相站,目光里盛满刺眼的光亮,看不见彼此。
苏星厌抬脚要走,然而迈开步子还没多远就被谢思露忽然叫住。
“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停下来转过身。
流云飘过,太阳光像从漏斗中过滤一遍,谢思露的脸庞更加清晰。
苏星厌透过她想起另外一个人,“想弥补些什么。”
谢思露:“你没带给我任何伤害。”
苏星厌扯出一个笑容,“是我十二岁那年遇到的一个人,你的境遇跟当时的她有点类似。”
说完以后,苏星厌彻底转身离开。
他跟谢思露高一同班,两人都是被班级边缘化的人物,但类似的命运并未让他们惺惺相惜。偶尔眼神碰到,也只是若无其事地错开。
小巷口的事情就像十六岁一去不复返的夏天,跟随闷热的空气一同被蒸发干净。
两人第二次交集在开学不久的高二上学期。
谢思露在小巷子里,跟叛逆学生的亲密照片被曝到学校贴吧,网页里的留言不堪入目,原本被边缘化的人物拉到审判台的视线中央,老师学生甚至无关紧要的低年级学妹,都对她指指点点。
青春和漂亮,彼此不可调和的两样美好,共生于一个女孩的身体之上,本就是原罪。
世事容不得人讲对与不对。
那是个极其普通的下午,天阴多云,浓稠的灰盖住整片天空。
苏星厌刚从厕所出来,准备穿过走廊回到班级,然而没走几步却忽然听到“哗——”的一声,极其果断的倒水声,然后他的裤脚被溅,星星点点的水渍沾湿他一小片的裤子。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掐不住嗓子的肆无忌惮,青年男女的旺盛热烈捅破高二走廊的寂静。
苏星厌顺着笑声的方向转头,他看到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孩被围在人群中间,她的头发衣服全被打湿,发丝还在滴水,脸色苍白,她淡漠地抬眼,视线从一张张脸庞扫过,情绪不显,最后落在一个打扮艳丽的女生身上,目光不动。
那个女生被她看得发毛,大概也是心虚,忽然作恶梗着脖子凶她,“看什么看?!泼的就是你啊,像你这样不检点的女生,厕所里的臭水最适合你啦!”
谢思露一言不发,依然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女孩。
她的眼神像枯萎的玫瑰,透明的虹膜里映照出的全是灰白色彩,了无生气的空洞像被虫蛀掉病树。
女孩生气地扬起手,巴掌要往她脸上扇。
谢思露依然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巴掌落在自己脸上。
想像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周围人的嬉笑起哄全然静止,谢思露目光转动,看到最不该出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