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说不出的嫉恨,嘴角却上翘着说:“妾敬爷一杯,庆祝老爷刚得了一件新差使。”
原来皇帝想在紫禁城的琼华岛上修八仙观,将之跨越太液池和池子边上的万寿宫楼台连接起来,内阁刚刚下了批文给工部,预算高达数百万两,占整个国库年收的一半。
玉姨娘把倪孝棠的这件肥差拿出来夸耀,是想炫耀对倪孝棠的亲近和了解。然而倪孝棠举起杯,却对林一闪说说:“你不敬我吗?”
竟把玉姨娘晾在一旁。
玉姨娘忿然作色。
她孤单地捏着酒盏,看着林一闪跟倪孝棠一杯接一杯喝酒,对她充满了切齿痛恨。
此时林一闪,却也极不好受。
她身上有刀伤,倪孝棠以烈酒劝饮,伤口很容易生疮化脓。
倪孝棠又给她夹菜,俱是一些油腻的发物,林一闪咬牙咽下。
倪孝棠:“听说你最近病了,在家很久没有出门。”
他话里有话,一是明知故问,二是示威:我的人时刻能盯着你的稍。
林一闪低头接道:“是病了一场,可能是先前办错了事情,上天惩罚,活该如此,如今侥幸好了很多,劳小阁老的关怀。”
倪孝棠望向了她,没说什么,忽然转头对玉姨娘皱起了眉:“这都是些什么酒,去,让人把年前绍兴府送的那批搬两坛来。”
玉姨娘差点没红了眼圈,老爷怎么想的呀,当着下人的面儿要她伺候一个外人?
——那可是四十年的绍兴女儿红,上次拿出来喝,还是太爷做寿的时候,老爷竟然拿出来招待这个贱人!
玉姨娘没走到中庭就在游廊里哭了,丫鬟水杏曾经吃过林一闪的亏,心里也记恨她,便积极出主意:“玉娘子,要不然咱们给她酒了加点料,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玉姨娘本来哭哭啼啼的,听完反手赏了她一大耳刮子:“当面给她使绊子,那老爷可不得扒了我的皮?你个小贱人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好上位呀?”
这下轮到水杏哭哭啼啼了:“娘子,婢子不是这意思,婢子是听倪通说,这个女人为个小白脸开罪了咱老爷,所以老爷才派了许多人整治她,现在她死皮赖脸来告罪,娘子大可以趁这个机会杀杀她的威风,也好为咱老爷出气。”
玉姨娘想去过去亦有听闻,又想到林一闪方才和自家老爷推杯换盏的情形,气不打一处来,便下了狠心:“你有什么法子?”
水杏附耳嘀咕,玉姨娘脸上渐露喜色。
不一会儿,玉姨娘回到厅堂,亲自捧了一个精美的楠木托盘上来,绍兴酒已经分好了,用两个水波纹玉台盏盛着,剩下的倒在一个白玉壶里,壶上用红绸相遮盖。
“老爷请用。”
玉姨娘笑容满面地先把酒捧给倪孝棠,然后沉下脸,把另一只台盏放到林一闪面前。
仍旧不跟她搭腔。
林一闪端起酒盏,便闻到一股并不来自黄酒本身的特殊味道,她停顿了下,轻轻摇晃,察觉了其中端倪。
玉姨娘端上来的是一杯毒酒,这个女人从自己进门开始就毫不掩饰敌意。
但是这杯酒是出于她的本意,还是倪孝棠的授意?
林一闪看向倪孝棠。
他也在看这杯酒,但什么也没说,反而把重心往背后的蒲团上靠,更加舒服地坐着。
林一闪想,但凡负荆请罪,总是要给人当出气筒的,倪孝棠这种人极度记仇,他在沈徵一事上连翻败阵,自然要从自己身上找补回来……这杯东西若饮下去真是生死难料!
可若是不饮,就等于当面驳倪孝棠的面儿,恐怕更难收场。
玉姨娘也看出几分倪孝棠和林一闪的情绪变化,面有得色,催促道:“林姑娘,你怎么还不喝,是不是看不上我们老爷的东西啊?”
情形一时间危急。
林一闪硬着头皮,面上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开始扯淡拖延:“怎么会,此乃上等的花雕,又叫做‘女儿红’,为绍兴当地富贵人家生女、嫁女必备之物,一旦生下女儿,就在家中的地里埋上数十坛,待出嫁时取出,味道醇厚甘鲜,回味悠长……”
玉姨娘不耐烦地摇着扇子打断:“好了,这些我们都知道,不劳你显摆,我们家老爷都喝了,你还不喝?”
水杏曾因林一闪而受到倪孝棠的叱骂,此刻也站在旁边拿眼睛瞟林一闪,阴阳怪气地说:“林娘子不愧是伺候过中官显贵的人,这样的酒也看不上,拿词推脱呢。”
林一闪说:“花雕宜温饮,能使香气更浓,口感更柔,不如拿去先温一下罢。”
说着不等她们反应过来,揭开盖子把盏里的酒全部倒入壶中。
玉姨娘和水杏都傻眼了,这岂不是整一壶都混入了毒液?
那让老爷一会儿还怎么喝?
林一闪好心提醒道:“记得隔火加温,不要太久,否则味儿便淡了。”
“你……”玉姨娘几乎说不出话来,水杏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倪孝棠发话了:“聋了还是瘸了,还不拿下去。”眼神平淡有杀气。
水杏有苦说不出,只好去换一壶新的。
玉姨娘使计没有害到林一闪,胸中怒火高炽,却苦于找不到由头发作,于是用餐的时候时不时要搞出点动静儿来吸引注意。一会儿打翻了盘子,一会儿又大声骂上菜的丫鬟撒了汤:“臭丫头,没规没矩地跑出来,谁教你这般轻佻?就这样儿还登堂入室,也不怕照妖镜现了你的形!”
倪孝棠放下筷子说:“你再指鸡骂狗的就滚出去,这没你的好。”
玉姨娘粉红的俏脸唰地白了,好不委屈:老爷不是很憎这个女人吗,为什么处处回护她呀?还在下人面前驳她的面子,这叫她的脸往哪儿搁?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倪孝棠,露出想哭不敢哭的神情。
倪孝棠又继续跟林一闪说话,谈话似乎更加热络了。
玉姨娘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撅起嘴,小声地说:“倪通,给我条手帕。”
代管家倪通垂首躬身的侍立在旁,他一直在察言观色:虽然静态之下,玉姨娘和林一闪俱是绝世的美人但一做起表情来,就高下立判。
玉姨娘喜怒形于色,心情写在脸上,喜欢夸张表情,卖弄姿色;
林一闪惯于隐匿自己,面部的表情都很细小,透出一股优雅灵性的感觉,而且擅长以眼神捕捉对方,既能倾听,又能快速反应:
“小时候在东厂多是这般,挨了板子,屁股疼得睡不着觉,便干脆不睡觉;听人讲鬼故事分散注意,累了就能睡着。”
林一闪神情婉转,欲笑如颦。
在她要表达一个观点或讲一段故事时,总能抓住人心娓娓道来,以细微表情引起共情。
这种风姿,深深融入她的神态和语言,不是玉氏之流可以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