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饭喝喝酒说说笑,这世上大半的同学会都是一个模式,时间更是如流水过,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杯盘狼藉,有人没尽兴,便叫嚣着说要去唱K,马上便有人翻出优惠卡来打电话订位子。
陆臻看着兴致勃勃的同学们,心情有些激荡似的看看夏明朗,夏明朗自知这种场面一辈子就撞上几次,何必不成全,自然笑着点头。
从酒店里出来天已经黑透,一行人站在地下车库的出口等有车的同学去拿车,酒酣耳热之际大家的谈兴更浓,耍嘴皮子的事陆臻总是中心,正说到神采飞扬处,冷不丁从车库里窜出一辆车,竟直接奔着陆臻而去。陆臻聊得正起劲完全没什么防备,等感觉到后边有风袭来已经来不及闪开,只能顺势往后倒,单手在那辆车的前盖上一撑,一个漂亮的侧翻,翻到旁边去,落地没站稳踉跄了几步,被夏明朗伸手扶住。
顿时人群里就炸开了锅,七七八八的指责叫骂声起,姜峰刚好站在陆臻前面几步,抬腿便在那车上踢了一脚,骂道:“喂!侬哪能开车呃!!”
这家酒店的停车场出口处的坡度大,那人大概是冲坡的时候油门踩过了头,一时没收住。按说这种事既然没伤着,那车主下车道个歉赔点不是,也就过去了。偏偏那愣头青车主大概真的是喝过了头,竟然把车窗降下来做了个下流的手势,回骂道:“册那!老子就是撞你又哪能!切!那个种乡下人么,撞死掉活该!”
见过不讲理的,倒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众人气结,纷纷怒骂,只可惜那车一下子便滑远了,追赶不及。
大家正在望车怒叹,却看见一道黑影像豹般无声而迅捷地滑了出去……夏明朗没太听懂那人在说什么,可是胆敢向夏明朗比中指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不过是一跑一纵,夏明朗已经稳稳贴到那辆车上,一手扒住那扇正在缓缓升起的车窗,一手伸进车里去,钥匙一拧,熄火,拔出,还没等那车主反应过来,他已经干脆利落地跳下了车,站在路边,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着那人的车钥匙。
这场变故来得突然,简直像电影片断一样,除了陆臻所有人都被夏明朗的身手给震到了。
过了好几秒,坐在那车后座的一个女孩子方如梦初醒似地跑了下来拦住夏明朗,一叠声地道歉:“先生,先生……对不起,他喝多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到了这种时候但凡有点眼色的也该明白过来,可偏偏是酒壮熊人胆,那愣头青居然不怕死地下车大吼:“亲亲!你干什么哪?少给老子丢人!册那!什么东西!”
这人嘴里不干不净,手上更是毛毛糙糙,那个叫亲亲的女子刚要回身骂人,却被他挥手推到了一边去,女孩子吃不住醉鬼的力气大,踉踉跄跄地退开几步,高跟鞋在水泥地上一扭,堪堪跌进陆臻怀里去,陆臻苦笑着把人扶稳,尚有闲心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没事……”那女生低着头,如果地上有洞,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钻下去。
“册那娘的!钥匙还吾!”愣头青挥开自己女朋友,冲着夏明朗吼。
夏明朗退后了一步躲那唾沫星子,忍不住却想笑,一双黑眼睛在夜色中闪着细碎的光,那光大约是太刺眼了些,刺得那只醉鬼想也没想地一拳就挥了过去……
“哎,别打人……”亲亲一声惊叫还没落,自己先哑了。
如此摇摇晃晃章不成章法不成法的一拳在夏明朗眼里看来,真是挡了都有辱尊严,只是把头略偏了偏,一手钳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扭,同时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膝窝里。只听得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某楞人,已经像一滩泥似的跪到了地上。
“陆臻!”夏大人懒洋洋地叫了一声:“怎么处理?”
陆小臻最尊重女性,转头去问亲亲:“您说什么处理?”
那女孩子瞠目结舌地瞪着这两人看了一会,忽然牙一咬,扭头就走:“我不认识他。”
陆臻转过头,无比纯良地冲夏明朗笑了笑:“内伊组特!”
“啊??”夏明朗莫名其妙。倒是陆臻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追上来,打算痛打落水狗的同学们顿时暴笑,一个个捧腹笑得几乎岔了气。
“什么呀?”夏明朗小声嘀咕,在那摊泥的背上又踹一脚,把他大字型踢翻在地,然后手腕一翻略一使劲,那串钥匙便准准地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擦着那人的耳朵落了地。
虽然只是个小小插曲,却成功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夏明朗身上,一直到了KTV还有人在缠着问:“夏先生,你一定是特种兵吧,刚刚那一手,真的是太帅了,真是……”
“不不,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车载步兵上步战车的动作。”夏明朗笑着否认,当然他也没说谎,那的确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技术动作。
车载步兵?步战车??
一双双眼睛里又画出了更多的问号。
陆小臻万般无奈,抱着话筒在吼:“唱歌啦,要唱歌的去唱歌啦!”
这下子,众人又有了新话题,开始起哄让夏明朗献歌一曲,夏明朗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除了国歌,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各位要听哪一首?”
大家看那双诚恳的眼睛真的不像在说谎,只能万般无奈地放过了他。
等包厢里的气氛又热烈起来,陆臻贼兮兮凑到夏明朗耳边去笑:“又在骗人了吧?我就不信你只会这两首歌。”
“的确不止!”夏明朗一脸的正直:“我还会唱打靶归来。”
陆臻一下子笑喷出来:“真的啊,我去帮你点。”
夏明朗不动声色,手从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探过去,猛掐陆臻的腰,陆臻笑着躲避,借口上洗手间,蹿出去继续笑。
在清寂的军营里呆了太久,五色喧哗的地带就让人觉得有点烦乱,陆臻在外面溜达了一圈便有点不太想回去,却刚好撞上夏明朗也出来溜边抽烟,两人相视一笑,挑了个墙边的角落里靠过去。
“太吵了吧,等下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先走,就说我妈在催了。”
“没关系。”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吵……”陆臻笑道:“唉,苦日子过久了,都不习惯享乐了。”
“好同志啊!回去找大队给你发奖章。”
陆臻做愁苦状:“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小生正当惨绿好年华,本该满楼红袖招,我怎么就跟着你混了呢?”
夏明朗低着头笑,却不说话。
旁边有间包厢的门被猛地撞开了,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走出来大概是赶着去上厕所,便忘了关好门,细细的音乐声从门缝里传出来,陆臻无意中听了两句,慢慢变了脸色。
“怎么了?”夏明朗有点诧异。
陆臻竖起食指贴在唇上,轻轻摇了摇头,靠到门边去细听,听了一会儿,竟冲动地推开门进去,就在房门大开的刹那,夏明朗模糊地听到一句歌词:Us against the world……
过了不一会儿,陆臻从里面走出来看着夏明朗道:“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KTV的走道里光线昏暗,头顶上五色错综暧昧不清的霓虹全落在陆臻的眼睛里,混出奇异的色彩,夏明朗愣了一下,笑道:“好啊。”
陆臻同夏明朗两个刚一进包厢,就被人起哄:跑哪里去了,罚歌啊,罚歌,罚歌……
“新歌不会啊!”陆臻笑道:“现场学一首行不行……”
说着便走到点唱台前去点了歌:West life-Us against the world!
音乐起来的时候,便听到人笑道:“陆臻啊,最新单曲么!还是那么紧跟时代啊。”
陆臻敷衍地笑笑,几乎有些过分专注地盯紧了屏幕。
Us against the world
A gainst the world
(我们一起面对这世界,一起面对这世界)
Us against the world
A gainst the world
(我们一起面对这世界,一起面对这世界)
You and I,we’ve been at it so long(我和你,我们已经相爱了很久)
Is till got the strongest fire(而我心仍然因你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You and I,we still know how to talk(你和我,我们仍然彼此心灵相通)
Know how to walk that wire(知道如何闯过一切艰难险阻)
不过才是第一段的歌词走完,夏明朗便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去,看着陆臻的眼睛。
Some times I feel like
The world is against me
(有时候我觉得这世界已经离我而去)
The sound of your voice,baby That's what saves me
(可是,亲爱的,是你的声音拯救了我)
When we're together I feel so invincible(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便会觉得自己不可战胜)
音乐在耳边回响,陆臻却看到了一重重黑幕扑面而来,当他最疲惫虚脱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声音将他唤回。
活下去,坚持,那一瞬间的挣扎与坚定,不过是为了让那个人别伤心。
因为不想离开,不能离开夏明朗的身边,想和他站在一起,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高度,只要他们携起手,这人间不会再有恐惧。
Cause it's us against the world(因为我们将一起面对这世界)
You and me against the mall(你和我,面对他们所有)
If you listen to these words Know that weare standing tall(如果你能听见这些话,知道我们已经站到了绝顶)
I don't ever see the day that I won't catch you when you fall(而我永远也不会放开你的手,当你坠落)
Cause it's us against the world tonight(因为,今夜,我们将一起面对这世界)
这首歌的旋律并不难,陆臻听到第二段的时候已经可以跟着哼唱,等一遍放完按下重播键,陆臻清朗的嗓音代替了原唱,夏明朗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心脏在抽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不可抑制的悸动,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在夏明朗的生命中出现,像是有一团火焰在胸口燃烧。
陆臻的歌声极富感染力,已经有人在应着他的调子帮他和声,夏明朗忽然觉得假如他再不做点什么,心口那团火就要把他烤焦了,便冲动地拿起另一支话筒陪着陆臻一起唱起来。
陆臻的声音一下子变了调,可是很快地又找回了原来节奏,夏明朗的声音低沉而醇厚,与陆臻有奇异的契合。
一曲终了,起哄的声音冲破天去,嚷嚷着要再来一首,陆臻推辞不过,只能随便把下面一人点的歌也唱了,又拖了一会,才托词溜走。
10点多,正是这都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街道上的行人放慢了脚步,匆忙被悠闲所取代。
陆臻并不急着回家,便领了夏明朗沿着南京西路往东走,慢慢地又走回到人民广场附近。夏明朗三十年的生命里有十二年做为一名军人度过,即使没有军装在身,脚步仍然均匀整齐得可怕。陆臻好奇地在旁边看,估计着如果拿尺子量,应该差不出两厘米去。
陆臻玩心起,索性跳上一步,吊在夏明朗脖子上,让他拖着自己走,陆臻是吊膀子的高手,专等被吊人回头时,笑出一脸的天真无辜来,吊得人没脾气。
他们走过大光明影院,看着老旧的大门,陆臻又被勾起了一点童年的回忆,马上得瑟起来:“我小的时候,我老爸每个月都带我来看电影……”他嘴里在唏嘘,眼睛自然也就多瞄了几眼,便让他看到两个身穿沙漠迷彩的军迷兮兮的人物,十分招摇地站在了大门口。
正牌的军人看军迷,有时候跟明星们看模仿秀是一个心理,有点好奇又有点不屑的,虽然一眼就看得漏洞百出,可偏偏又忍不住地想再多看几眼,想再找出那第一百零一个洞。
那两个军迷见陆臻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地缠着他们绕,竟傲然地转了个身,也不知道是瞧不上陆臻不让他看了,还是在炫耀背上的行携具。只是他们这一转,倒露出了身后的一张电影海报:冯小刚作品——《集结号》!
陆臻顿时来了兴致。
“我们去看电影吧!听说是冯小刚的新片,战争大戏,特技都是从国外请的,跟兄弟连都有得一拼!”
“冯小刚?拍贺岁片的那个?”
“你也认识他啊。”
“嗯!”夏明朗心想我又不是火星人。
“怎么样,看吧!我去看看还能不能赶上最后一场……”陆臻兴致勃勃地往里面挤。
“打仗的?”夏明朗有点踌躇,陆臻已经开开心心地举着票出来了:“哈哈,刚好最后一场集结号。”
夏明朗看那一副小孩子得了糖吃的模样,也不好扫他的兴。
陆臻做戏做全套,甚至买了两杯爆米花捧了进去,全面地重温童年回忆。
撑过了乱七八糟的一堆广告,诧异完了为什么这一次的主角不是葛优大爷,正剧上映,一开场就是一段战争戏。陆小臻习惯性地纠错:“抗日,还是解放战争啊?八路军什么时候有钢盔了?”
“解放吧……”夏明朗仔细看装备的细节:“应该是缴获的战利品,当时蒋介石手上有好几个美械师。”
“呵呵,运输大队长。”陆臻笑嘻嘻地丢了一颗爆米花到嘴里,咬得咔咔响。
大光明是那种老式的礼堂式的电影院,夏明朗和陆臻两个坐在楼下,屏幕高悬在前方,形成一个几乎是仰望的视角,幕布上巨大的人影便像是踩在半空中。
短兵相接,一小队人在突击,一群人跟上,没多久,夏明朗噫了一声,神情更专注了些,画面切动,显出埋伏着的国民党军官。
“果然啊,中伏了。”陆臻又拈起一颗爆米花。
第一声枪响,便蓦然而至了。
特技做得不错,至少音效很不错,陆臻手一松,那粒爆米花又落了回去。
所谓大片,一开局总要抓人,《集结号》开场的那通巷战下足工本,战火硝烟纷飞而起,一声声子弹的啸叫带着风声的凛利,陆臻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又露出些许茫然。
夏明朗把爆米花放到一边,伸手,握住陆臻的手腕。
枪声一直不停,中间夹杂着起伏的爆炸声,还有人类濒死的惨叫:救我,先救我……拉我回来……
血液溅出人体的瞬间被刻意地放慢了,清晰的液滴在影片灰青的底色中显得凝重无比。
然后,轰隆一声,一个人被炸作两截,大团的血液挟裹着破碎的内脏从断开的身体里涌出来,演员的脸上显出一种空茫的神色,那是生命在迅速流失的空洞与茫然。
陆臻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匆忙地往外挤,夏明朗见状也连忙站起来跟着他走出去。果不其然,那小子一出门就找厕所,扑到洗手台上便开始吐,倒是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干呕,十分不舒服的样子,一边吐,一边拿水泼自己的脸。
夏明朗站在他身后看了一阵,退后一步靠在墙边,无声无息地抽着烟。
在大部分时候,烟味对于陆臻来说都不是个让人愉快的东西,而此时,呛人的烟味吸到肺里的瞬间,竟莫名的带来一种平静的感觉,像是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慢慢地抚摸着他抽动的胃。
“呃……”陆臻抬起头来看夏明朗,脸上湿漉漉的,眼睛里也泛着水光,很是急切的神色。
“想到什么了?”夏明朗笑得很温和,难得全然不带攻击和挑衅的笑容。
“我……”陆臻胡乱抹着脸上的水,慌乱的视线忽然在夏明朗脸上停住,猛然伸手,一把抓住夏明朗大衣的领口就往里面拽。陆臻踢开一个隔间的门,把夏明朗拉进去推到墙上,开始手忙脚乱地扯他的上衣,直到露出腰上那个圆圆的纠结的疤痕。
AK-47打的,子弹擦过了脾脏,穿透胰腺和小肠,消化液外流,造成伤口轻度的腐烂,使得最后收口的皮肤变得凹凸不平。
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陆臻抱着夏明朗的腰,半跪在地上,深深凝视那个疤痕,然后重重地吮吸深吻。
只差这么一点点,他深爱的人,便会永远地消失不再来。
上天终究待他不薄。
夏明朗的身体在那唇瓣压上的瞬间变得僵硬,然后又随着那细细的舔吻而慢慢放松下来。良久,夏明朗轻轻抚着陆臻的头发,笑道:“你这姿式真暧昧,这时候要是撞个人进来,恐怕,很难说不会被你吓死。”
陆臻动作一顿,转而又重重地咬了一口。
“哎……差不多可以了哦!”
陆臻有点委屈似地仰起脸,刚刚凝在眼底的水光还没有散尽,反倒更重了一些,夏明朗心里哎哟一声,有点无奈:“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吗?陆臻同志,我宁愿赤手空拳去面对一整队绿帽子。”
“我有这么可怕吗?”陆臻抱怨。
夏明朗慢慢蹲下去,直到可以平视陆臻的双眼:“有!至少,枪,和炮、敌人,都不会让我想退缩!而你,会!别再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如果脑子里刻进了这样一双眼睛,会让我胆怯。”
陆臻像是在慢慢冰封又慢慢融化似地清醒过来:“对不起!”
“没关系。”
“以后不会了。”
“好的。”
出了电影院的大门,冰凉的夜风吹上来,陆臻的大脑在瞬间彻底地清醒了,然后脸迅速地红起来,像一个熟透了的桃,连芯子都红透了。
“呃……那个……其实……”陆臻吱吱唔唔。
“哦,怎么?那个什么?”夏明朗眼睛里带着笑,不怀好意地玩味,让陆臻更觉丢脸。
“其实,那片子也拍得不什么样,一点不震撼,还不如《拯救大兵》,其实……”陆臻紧张地话唠。
“哦,是吗?没看过。”
“啊,你没看过《拯救大兵瑞恩》?”
“嗯,除了教学资料,我从来不看战斗场面。”
“为什么?”陆臻好奇地问,脱口而出。
夏明朗看着他笑,这小子头发上还挂着水,却来问他为什么不看战争片,伸手擦去他额角的一滴水珠:“因为,不像你这么爱自虐。”
“呃……”陆臻尴尬起来。
“觉得没什么意思,拍得不真,觉得别扭,拍得太真了,看了恶心。陆臻,天生无畏的人肯定有,天生不怕死的,所谓亡命徒,肯定有,但我不是,我想你也不是,我希望我们整个中队里都没这种人。我们杀人,不是因为这事干起来有多爽,而是,有些事必须得有人干,有些人必须得死,才能让别的更多的人能活着。”
夏明朗伸手看自己的十指:“所谓手上沾满鲜血,一点也不夸张,有时候回家,都不敢用这双手去抱我外甥,怕摸出血印来。我只记得第一次出任务杀了多少人,后来就不敢记了,再该死的人也是人,也一样会流血,一样会惨叫,一样会到你梦里来捣乱。杀人,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有些人没看过,觉得很刺激,我们什么没见过?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全世界的军人都不会死,所有的枪口都插上花。”
陆臻默默无言,眼睛闪着细细碎碎的光,像是远处的星和近处的霓虹在他眼底流动。
是啊,这些道理,其实他早就领会了,只是他的大脑还没有把这些感悟归好类,于是他身体首先起了反应,强制他离开那个地方。
曾经的雨林里,他从敌人的枪口前把夏明朗救下,于是他杀戮已生,他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血。
曾经的黑暗中,夏明朗握着他的手开下那一枪,于是他的纯真一去不返,连同他看枪战片的能力一起。
他们被杀,他们杀人,然而,这一切毫无办法。
就像巴顿说的:让自己的国家永存,哪怕牺牲生命!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校官同志!拿点精神出来!”夏明朗重重地拍陆臻脑袋:“那片子拍得不错,至少比我以前看过的那些好,不过找个乐子而已嘛,要找这么血腥的,烦不烦哪?是嫌我训你还不够吗?”
陆臻一肚子自怜怜人被夏明朗一掌拍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下次请你看周星星!”
“这个好,我喜欢。”
“没品味。”
“你要品味?品味点什么不好?不如回去跑几个五十公里吧,好好品味一下人生。”夏明朗笑容可掬地提议。
陆臻缓慢地挥拳……把方小侯的杀手锏做动作分解……一个一个地往夏明朗身上招呼,两个人玩疯了,旁若无人地在南京东路的人行道上追逐,在人群的间隙中轻盈地穿过。
——
愣头青的上海话为:妈的!老子就是撞你又怎么了!切!你这种乡下人么,撞死活该!
陆臻的上海话:把他做掉!(旧时青帮流氓切口,为居家旅行耍狠暴笑之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