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午时正晒,还是回房吧。”任希睿将他放回小木床上。
“你将那木床挪挪不就完了你我晚上行事我从未拒绝过你,你竟还想着午间得寸进尺!”闻书月早已看穿他的心思,也不避讳。
“可是昨晚你说乏了,我就只动了动手。”任希睿撇撇嘴,“要补上!”
“那也是今晚的事...”闻书月似有似无地闪躲着。
“今晚是今晚。怎可两次并做一次”他不依不饶道。
“你现在怎么不担心我身体吃不消啊”闻书月企图挣扎。
“你只管躺好,我轻些便是。保管你晚上还有力气。”任希睿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闻书月身躯皆是一震,忿忿地扯过自己被他攥在手里的衣袖。
第七年的时候,闻书月在一夜之间失去视力,陷入无边黑暗,身体状况虽稳定,但老门主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任子钺已然十三岁了。任希睿便急着将他赶下山去,让他学着打理王府一应事宜。一半的管家权交给了这个稚嫩的孩子。
闻书月多有不舍,却也知道自己的寿命有限,早些让他下山去,晚些知道这些事情对子钺来说也能少些痛苦的时日:“子钺六岁便同我们生活在一起,此后是再不能见他了...”
再不能见他,即使他不走,自己也是无法见他的。
“无事,还有我在。”任希睿将他抱在怀中,眼神中似乎有些憔悴,面上却是精神。他也有些庆幸,闻书月现在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就无从知晓他心底的烦躁和焦急。
“我有些后悔。”闻书月笑道。
“恩?”
“我还没来得及再仔仔细细地看你一回。”闻书月说着,觉着自己以后只能在回忆里苦苦挖掘这人的音容笑貌便有些不安。他生怕他会在将来的日子里把这个人的模样忘了。
“没事的。”任希睿也不知道是在哄自己还是在哄他。
“还有啊...”闻书月欲言又止。
任希睿不语。
“我好想见见你容颜苍老的模样。也好想让你见见我老去的样子。”他声音十分轻快,没有一丝不妥,“我们两个老头子要是整天吵着互相嫌弃着,不知子钺得有多头疼。”
“...”
“怎么不说话”闻书月摸着他的脸问。
“我们不会吵架的。”任希睿皱了皱眉,“你看,自从我来找你,我们就没怎么吵过架,安颢都说这是前半辈子的架吵完了。以后...就没有了。”
闻书月轻笑一声:“是吗?”
一语之间,几片雪花静静落下。
第十年的大雪是十多年间从未见过的肆虐飘洒。只要是有人住的房屋都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正在消散。
一人一马穿梭在这样的大雪中上了青冥山。
“王爷,急报!军情急报!”那人带着热浪赶来,一路几乎要将整个青冥山点燃。“北境十万大军...”
任希睿打断他:“前些时日我便知晓,不必多说了。”
“陛下让属下带了您的帅印前来,我国十万大军正守在荆州城门外,还望您即刻启程!”来人半跪在地,双手呈上久违的帅印。
任希睿却像是僵在原地,丝毫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
“王爷!”
“你等等。”任希睿说着,转身走回屋内。
闻书月轻声道:“我一年前染了病,现在恐怕已是时日无多。好在,我还能听见你的声音,你有什么话便赶紧说了吧。”
“我想留下来。”
闻书月瘦弱的身子裹在严实的被褥中,卧在床榻上。尽管屋内燃着火盆,他的周身仍是一片冰冷。他背对身后那人,一言不发。
任希睿既然早些天就知道北方军情,却迟迟等着陛下派人来请,个中缘由他一猜便知。可是他从来都是将自己排在末尾的。
自己的人生也好,任希睿的人生也好。他不愿让任希睿把他看得比一切都重。这个时候,自然是以国家为先。
见他不说话,任希睿半天才挤出一句:“送完你最后一程,我便走。”他这时竟像个孩子一样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仔细盯着闻书月无神的双眼。
“不必了。看多了也是伤情,早些离开吧。”闻书月的眼睫微微颤动,一双失神的双瞳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始终不愿转身让那人看到这副模样的自己。他希望在他最后临走的时刻,能让任希睿记忆里的他不要如此。
“我既已知归来时再见不到你,定要守你。”任希睿站在床榻旁,执意不肯先行离去。
“呆瓜。”这一声,似诀别之音,无端扯痛了他的心脏,“你这样我走得也...不安生。”闻书月说着,几颗泪便落下眼角。他这一生只为任希睿一人流过泪。当初自毁没有,被楚王□□没有,放弃爱人打算自己度过余生的时候亦没有。
可是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用温热倾颓了他的墙,让他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溢满了酸楚,泪流满面。
任希睿知他要把自己赶走,最后只留下一句:“来世补偿你。”便匆匆离开了。
怕步子慢了,就走不掉了。
闻书月从此岸的石阶向下而行,朝着彼岸望去,一路牵引他的手终是松开,他没有回头,泪在风中喧嚣而过,他只轻声说:“唯心前行。”
他的心,有七窍,玲珑剔透,小心翼翼地装着一个人,唯心前行于他,不过是为他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