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他,他就臭不要脸。于秋凉觉得,如果能解剖宋词然的大脑,他一定要看看这人的脑袋是个什么构造。
到家的时候,余夏生还没回来。于秋凉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也许他只是闲来无事出去逛一逛,于秋凉想已经死了的人是不需要再去工作的。想到这茬,忽然感觉有些不公平:凭什么余夏生就可以放漫长的假,自己却还要每天被逼着上学?
学校的意义是什么?对于秋凉而言,学校没有任何的意义。高中是一个跳板,为少年少女们搭建通往大学的路,可大学是什么?大学似乎是另一个相对高中宽松一些的囚笼。囚笼就是囚笼,监狱就是监狱,不管装饰得再温馨再美丽,它们的本质都是禁锢。然而要想解放,务必回到自然中去,宽容的大自然,深厚的泥土,腐烂的躯体,从泥土中来,到泥土中去。
该吃药了。于秋凉反手关上门,楼道里的声控灯感应到这关门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好似急着照亮什么东西。可惜楼道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它只照亮了一辆落了灰的电动车,以及墙角枯死的花。花盆的边沿同样也落满灰尘,那是它无人关注的证明。
于秋凉急不可耐地翻找出一把小小的钥匙,打开了衣柜里隐藏着的暗格。在黑的白的灰的外衣之下,竟还藏着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空间,他拉开抽屉,熟练地抓出一个药瓶。
但是他的动作忽然停了。吃药会管用吗?他想。如果吃药真的管用,他怎么会一刻也不停地灰心丧气?药物所带来的平静镇定只能是暂时的,当他真正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永远只念着死。他现在已经死了,他如愿以偿,所以,他大概不再需要这些东西了。
他把药瓶翻来覆去地看,研究瓶身上的数字。他从前没有注意过这些瓶子上写了什么,今天却突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十月,又是十月,这些药的生产日期无一例外全是十月,而它们过期的时候,恰好也是十月。生于十月,死于十月,原来他本人也是一颗药,一颗药不配有那么多思想。
于秋凉忽然笑了起来,他随手把钥匙往枕头上一丢,把那些药瓶全都收拾了出来,堆在床上。他对金钱的概念,不算很模糊也不算很清晰,不过他知道,这些药绝对不廉价。
整天犯病,病了就要花钱,生下来只会花钱,连一点点风都受不了,一点压力都不能有,白白养你这么大。——是了,去拿药的时候,他们是这么说的。
他终于发现了,他一点也不想吃药。情绪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绽开一朵充满了恶意的花。他终于发现了,对付这种焦躁,压根就没有任何可行的办法。他每天都很开心。是的,他每天都很开心,有宋词然陪他扯皮,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人生并没有不美满,他理应高兴得很。
于秋凉把药瓶扔进一个大的黑色的塑料袋,飞也似地冲下楼去,把它们和那些糟糕的记忆一股脑全抛进了垃圾桶,庞大的垃圾桶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似一个巨大的骨灰盒,又像是个棺材,它的长宽高,容纳一个还未长大成人的少年刚刚好。
真他妈的有病,于秋凉抹了把脸,从另一个楼梯上楼。直到踏上楼梯的那一刻,他才想到他忘了关门。横竖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如果谁恰好路过,爱顺手牵羊就牵吧,反正房子还在那,神偷来了也偷不走。于秋凉咳嗽起来,视线扫过楼道里的污渍。喝多了酒的人脾气容易变坏,不知道那东西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魔力,于秋凉想起父亲,胃部一阵绞痛,总算清醒了一点。
他拖着脚步,慢腾腾地走到家门口。出乎他所料的是,余夏生竟然站在那里,正蹙着眉头看向门锁。这傻子,该不会以为是忘了锁门吧?于秋凉恶意满满地笑了起来,故意抬高音量:“好啊,出门也不关门,丢了东西你要赔钱。”
听见他的声音,余夏生扭过头来,冲着他弯了弯嘴角。
“明明是你没有关门,为什么非要赖到我身上?”余夏生指了指鞋柜上歪倒的书包,它暴露了于秋凉回来过的事实。
谎言被拆穿,于秋凉不气也不恼,更不感到羞耻。他习惯了撒谎,习惯了开玩笑,如果放在平时,他也许还会扮出个别的表情来表演一下,但现在他心情很糟。于是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双手抄在兜里,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进屋,熟悉的黑暗把他包裹,连同他内心突然爆发出的负面情绪一起将他吞噬,可他感受到了出奇的安宁。
下一秒,这诡异的宁静就被一束灯光打破了。现在天黑得晚,假使不开灯,屋内定是晦暗不明,就像是藏匿着吸血鬼的那种城堡,稍有不慎碰到房中放置的棺材,棺盖就会徐徐开启,从里面爬出一个唇角挂着血丝的怪物。于秋凉讨厌太强的光,而客厅的光太强了,他忍不住回头瞪了余夏生一眼,不过他没有吼着让对方把灯关掉。
“困,睡了。”于秋凉轻飘飘抛下一句话,仿佛他真的困了似的。
他语气不正常,余夏生当然知道他在说谎。余夏生想了想,把刚端起来的茶杯又放回去,跟在于秋凉后面进了卧室。
枕头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钥匙,娇小但蕴含了强大的魔力,潘多拉的盒子里装着美梦和噩梦,不知这把钥匙的主人开到了第几道锁。余夏生的目光停留在衣柜里那个小小的暗格上,他清楚地意识到这里面原先装过一些神秘的东西,并且刚刚才被打开过。联想到于秋凉怪异的举止,余夏生心里有些发毛,可他不是医生,充其量只是个看管者,他察觉不到于秋凉身上发生过什么。
“哟,我的私房钱丢了,你得赔我钱了。”于秋凉语气轻快,听上去没有异常。而余夏生却紧张起来,他上前一步去碰于秋凉的肩膀,关切地问道:“有不舒服吗?”
“死都死了,计较这些干什么?”于秋凉回过头,朝他伸手,“赔钱了,钱拿来。”
“我的工资就那么点儿,你还要讹我。见过碰瓷的,没见过你这样睁着眼说瞎话的。”余夏生感到十分无奈,但他居然真的伸手去摸钱包。
于秋凉本来就只是逗逗他,没打算真敲诈他的钱,见到他掏钱包,脸上的表情有一丝龟裂。余夏生还未把钱包掏出来,于秋凉就把暗格“啪”地一合,一下甩上衣柜门,就面朝下往床上倒去:“不要你的钱了,你出去,我要睡觉。”
“这才几点,不吃饭了?”余夏生拍了拍他的背,试图把他哄起来,“不吃饭当心胃疼。”
于秋凉的胃的确在抽搐,但他毫无食欲。人在垂头丧气的时候不会想吃东西,于秋凉也是这样,现在他难受得很,尽管原因不明,可他宁愿饿着,也不乐意动弹。
余夏生哄了又哄,见他固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