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词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于秋凉这王八羔子,兴许是谈恋爱了。宋词然这样想道。
如果于秋凉能听见宋词然心里的想法,绝对会暴起喂他一顿皮带炒肉。谈恋爱那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于秋凉的人生规划里暂时没有给它留位置。谈恋爱有什么意思?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更浪费生命力。
人有限的生命,应该用到更有意义的地方。
于秋凉停了车,远望向夕阳与长河。他一路骑到了这里,骑到了一个绝对没有人来打扰他的地方。人活这一辈子,活一天就少一天,今天一结束,就不会再有另一个“今天”。待到这一年的十月十二日真正过去之后,就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机会让他过十七岁的生日了。
单车被丢在树下,于秋凉枕着书包躺在草地里。书包鼓鼓囊囊的,里面塞了不少课本和笔记。他骨子里还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就算是逃课,也没有忘记拿走眼镜和笔袋,不过,若是穿越回六年前,那时候的他,绝对不会和逃课二字联系起来。
人都是会变的。于秋凉吸了口冷空气。他跑到这里来,恰好能看到夕阳将落。据说每一天的夕阳都会有不同,不知道明年的这一天,他还有没有机会来到这里,看一个和从前不一样的太阳缓缓落山。
太阳落下去之后,这一天尚未结束,已经阴森起来的秋夜潜藏着无数鬼魅,兴许他心里藏着的那头怪物,能够与外面的孤魂野鬼产生共鸣。于秋凉抬起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望着那边的落日发起了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里没有大漠,更是荒无人烟,唯有长河落日,算得上一流美景。
不太对劲。
于秋凉猛地坐了起来,从兜里摸出手机。他发现这太阳实在诡异,居然在半空中吊了那么久,也没有真正落山!那一轮红日像是一颗死人的头颅,被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挂在透明的树枝上。神秘的绳索拉着夕阳不让它下坠,天空中伸出一只无形的手,拨停了时光的钟摆。
秋风有点凉。于秋凉拉上了拉链,右手微微颤抖。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天马上就要黑了,而他在这草地上躺了这么久,手机上的时间却仍然显示着五点半。
见了鬼了。
于秋凉头皮发麻,猛地从草地上弹起来。他四顾一周,生怕看到什么奇怪的生物。恐怖片里常常这么演:主角突然回头,正对上背后的一张大脸,四目相对,脉脉含情,忽地血盆大口张开,吞下了整颗人头。
该不会在自己背后,当真贴着一只妖怪,正等待猎物回头?于秋凉打了个寒噤,缓缓扭过头去,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背后什么东西也没有。
不,奇怪的东西,的确是有的。
于秋凉尚未完全放松下来,就看到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个人在散步。而当他看清那个人的脸之后,前所未有的怪异感笼罩上他的心头。这一定是个梦,他一定是睡着了,才能目睹如此荒谬的情景。
“姑父!”于秋凉想也不想,拎起书包就追了过去。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十分轻盈,在梦中,人确实是感受不到自身重量的,这是个梦,不会有错。
他向着不远处的人奔去,但始终隔了一段距离。谁知道这人为何把步子迈得这么大,都死了快七年了,难道在死去以后,还能继续长高不成?
没跑出多远,于秋凉就累得眼冒金星。他总算明白当代高中生锻炼的意义,书到用时方恨少,腿到跑时方嫌沉。想他于秋凉体育测试的时候跑个一千米是没有问题的,逃课的时候从五楼的教室一路跑到学校大门口也是没有问题的,然而真要去追一个走得很快的人,可就追不上了。
“路怀明!”于秋凉几乎要被姑父气疯了,竟然直接叫了对方的大名。他跟在后面喊了一路,路怀明就算听不到脚步声,也该听到他喊自己,除非是隔了将近七年,已经认不出他的声音。
可是于秋凉喊他的真名,他居然也不带回头。难道人死了之后,就变得耳背了吗?连梦也不让他顺心!
于秋凉愤愤一跺脚,重又背上书包,向着路怀明的背影跑去。路怀明在前方始终不回头,跨着大步越走越快,于秋凉的双腿抡成了车轮,也无法和他齐头并进。成年人和少年的体格差距,此刻就显露出来了,于秋凉在心底无声地哀嚎,几乎想马上飞到明年的这一天,尽快度过十八岁生日,欢欢喜喜地跳进成年人的世界。
然而他究竟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是个未知数。
有些话,没有确定,最好就不要轻易往外说。
于秋凉跟着路怀明跑了半天,穿过河边的小道,又横穿一片树林。这树林里的树并不算高,也不算壮,枝繁叶茂更无法奢求,多半是这几年刚刚移植的,也不晓得它们到了这里,还能再活多久。
短命的人和短命的树,哪一个能活得更长?
于秋凉冲出树林,看到路怀明拐了个弯,推开了一间木屋的门。
这里还有个屋子?是谁住在这里?于秋凉心中疑窦顿生,按理说他是不应该去推开那扇门的,可这里不过是个梦,就算他在梦里死了,现实中的他又能怎么样?
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于秋凉喘匀了气,抬手将木屋的门推开一条小缝。
路怀明站在一个柜台前面,正与一名青年交谈。那青年样貌生得极好,眉宇间蕴含一种英气,于秋凉看到他,便再也挪不开眼。看着看着,于秋凉忽又觉得不对劲,出现在梦中的人,哪怕是他见过的,也经常面目模糊,而这青年他明明没有见过,为何他把对方的相貌看得这样清楚?
妈的,这什么玩意儿啊。于秋凉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他一头雾水之时,路怀明突然动了。那青年掀开柜台旁边放下来的一个帘子,领着路怀明走了进去,原来那里还有一扇隐蔽的门。这个梦可真怪异,恐怕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跟着路怀明不停地穿过各式各样的门。
于秋凉拉了拉书包带子,鬼鬼祟祟地缀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他们钻进了那扇门。而就在他钻进去的一瞬间,刺骨的寒风吹痛了他的脸颊,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穿过的是蓝胖子的任意门,并且已经到达了南极。
这他妈太恐怖了。于秋凉裹着单薄的校服外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不想再跟踪路怀明了,让这老男人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他快冻死了,他要回家,祖国未来的花朵,绝对不能被耽搁在这个鬼地方!
可当他转过身,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身后的门却消失了。
“你带了活人过来?”走在路怀明前方的青年回过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雪地里发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