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岂能做到。
“沈二爷肯麽?”曹瑛不答反问。
“不肯罢!”舜钰有些难确定,在她心目中,沈二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生就是吃官家饭的。
更况前世里,他嘴里说带她远避京城,却还不是贪恋权位终是把她舍弃了……
曹瑛抿抿稍薄的下唇:“……我可以!”
说的虽不直白,但舜钰却听懂了,见丁嬷嬷拎着食盒子掀帘进来,她坐回原位收拾针线笸箩,语气很坚定:“我不可以!”
曹瑛看了她片刻,没再提这档子事。
酒不曾碰,挟了些菜吃,又喝了小半碗羊肉白菜汤,他想想道:“皇帝已知沈二爷未死,抓你之心更为迫切,这房里有条暗道,若有朝情势危急,你可从此逃生。”
舜钰随他所指看去,记在心里。
……
这里两人说话吃膳,金桂姐还在房里苦守,忽见虔婆身边丫头跑匆匆传话:“曹爷正往这边来哩。”
顿时心情如花怒放,抬手整整鬓角拉拉衣裳,揩着帕子出门立在廊下等,却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影,掂量着就算是一步三挪也早该到了,唤丫头去瞧瞧怎麽回事儿。
丫头去而复返回报:“进南屋见那娼妇去了。”
金桂姐呆了半晌,拗着劲道:“他或许有事同她说,我再等会不晚。”跺跺脚掀帘进了房,却又无事可做,索性抱过月琴倚在炕沿胡乱拨弄。
……
舜钰同曹瑛用过饭,就听得窗外有人问:“曹爷可是在这里呢?”
丁嬷嬷出门看是个小丫头,便问道:“你是哪里的?寻曹爷作甚麽?”
小丫头有些畏缩道:“金桂姐让来问……曹爷何时去她房里?”
“你等等儿。”丁嬷嬷进房来回曹瑛。
舜钰挑起眉梢吃茶,曹瑛瞟她一眼道:“这金桂是春林的妹妹。”
“春林?!”舜钰一口茶差点噗出来,她记得春林乃鹰天盟四大刺客之一,手段阴狠毒辣,曾经同路几日差点被其所杀。
“想起来了?”曹瑛语带戏谑说:“若被她晓得你断了她姐姐脚足,你就完蛋了。”
转而朝丁嬷嬷道:“我无空见她。”
舜钰忍不住问:“春林可还活着?被鹰天盟劫去的唐金,镇江乐善庄失踪的百十口,你可有印象?”
“春林任务失败难活命。”曹瑛顿了顿:“其他人等也凶多吉少。”
舜钰听得一脸黯然。
……
且说那来问话的小丫头还没走到金桂姐房处,便被虔婆拦下赶去厨房灶前烧火。
金桂等的心焦,拨琴弦弹起《相思曲》唱道: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忽听帘外扑簇簇地挠门声,只道是曹爷立外推门响,急忙忙抛了月琴去瞧,哪想是那条猱狮狗不晓在哪滚得一身湿,抖瑟瑟等她开门好进房取暖。
金桂心底空荡荡,脚底虚浮浮,抱起月琴继续唱:
月惨惨,风凄凄,度月穿风觅信音,君心负妾心。
怕相思,己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当初谁料今。
唱得自己流下泪来,猛得把牙一咬,起身朝门外走。
注:唱词非原创。
第陆叁陆章 危机临
金桂抱着月琴往南屋走,离五六步听门前扑簇簇帘动,她往掉漆红柱后躲,见得曹瑛穿着崭新袍子出来,后跟着丁嬷嬷伺候他穿貂裘,听他沉声交待:“把人看紧了不允谁来打扰,旁的皆听她命就是。”
丁嬷嬷问:“爷可要去金桂姐儿哪里?”
曹瑛似懒得搭话,只道不送,朝院门方向走。
金桂不听不看倒罢,此时听了、再看他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胸口如被刀戳般疼痛难忍,骂也骂不出,只咬着嘴唇泪水滚满颊腮,十四岁被卖入这娼寮,还有个姐姐会每年来看她几次,扔一袋银子就走,直到这个男子找到她,说她姐姐死了,可以替她赎身。
听得姐姐死她很无谓,倒是对这个桀骜邪性的男子充满兴趣,她仰颈吃酒,任酒液从唇角滑落到下巴尖儿,饧眼笑问:“爷府邸有多少姐姐妹妹?可还好相处?奴家心底慌慌的。”
男子的话冷酷且无情:“你想多了,我只替你赎身,可没养你之心。”
一个靠出卖姿色的娼妓从这里出去会是怎样的结局,无非是从一个火炕跳到另一个火炕罢了。
她拒绝赎身,但把男子成功留在房里,知道他名唤曹瑛,锦衣卫千户,府邸没有女人。
有个叫二娘的娼妓能要他的命。
他看起欲念清寡,床笫间却迫的人喘不过气来,她实在难受住时会叫,叫他饶过二娘罢。
这是他的软肋,屡试不爽。
后来他渐来得少了,她竟再难管住自己的心。
正是思绪千回百转时,丁嬷嬷忽然掀帘匆匆走出来,手里抱着曹瑛的官服,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是在她房里欢好过了麽,满足的连官服都忘记拿,金桂抹去眼泪儿,倒要看那娼妓是何等妖精颜色,提起裙摆蹑掂足尖,一步一挪悄移至透亮窗前,凝听半晌无声,舔了指尖把窗纸戳破个洞,凑近往里窥伺,恰那女子坐在灯前看书,把她娇容尽收眼底,忍不得细细打量……
……
虔婆坐在炕上称完银子,忿忿懑懑要安寝,听得丫头门边报金桂姐来见。
“取个名叫金桂,还真当自个有多金贵了。”虔婆冷着脸啐一口,欲道发话,哪想竟被她闯了进来,遂狠着声问:“你今的花钱呢?洗浴烧的柴火、抹身的香露,搽脸的胭脂水粉,一桌子大鱼大肉,可都是老娘替你破费的。”
“娘急甚麽急,等我见了曹爷的面儿,自会加倍还你。”金桂掇条凳子坐火盆边取暖,浑身有些发抖。
“曹爷!”虔婆笑得擦眼泪:“你好歹在男人堆里打滚些年,怎越活越回去,他早把你厌弃懒得见哩,比如今个可踏进你房半步?自作多情的银妇,真是把人要笑死了。”
金桂听得恼羞成怒:“妈妈勿要狗眼看人低,终有你后悔的时候。”
“后悔?!”虔婆把脸一板,讲话更是不留情面:“曹爷今留了银票,短日子里是不会再来,这般都不肯见你一面,就死绝这条心。仗快打到家门口,朝廷四处抓男丁去当卒,有些钱有点办法的大爷,都拖家带口离京逃了,没谁有买春取乐的心思。”
“再看柴米油盐菜肉价贵的是满天飞,实话同你说,我整日里只进不出的,是再养不起你们这些人。”
“前两日丽春院及百花楼的虔婆把不中用的妓儿卖去军队,小赚了笔,老娘也挺动心,把你们都卖喽,等战后再买几个更水灵的女孩儿,总比现时半死不活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