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也不说话,提起镰刀冲过去就砍,嘴里骂道:“你这老不死,说身上这里酸那里痛不利落,老娘让你在屋里歇着,自个顶着日头在田里收麦,你却在这里编派我,今当着沈阁老的面,我非砍死你不可。”
沈泽棠接过舜钰手里包袱,拉着她往一边去,以免刀剑不长眼,误伤无辜。
舜钰眼看着被追的东躲西藏的萧乾,要被高举镰刀的妇人逮住,有些不忍,扯扯沈二爷的袖子:“你去劝劝罢,要出人命啦。”
沈二爷摇头微笑:“清官难断家务事,袖手旁观为宜。”
舜钰还待说什么,沈桓倒看不过去了,拦在萧乾身前粗声道:“他不过就喊你一声黄脸婆,你就要杀他,气性忒大。”男人总是帮着男人说话的。
那妇人冷冷嗤笑:“谁是黄脸婆,喊你妈黄脸婆可好?”
沈桓不乐意了:“夫人不讲道理。”
“你不知道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么。”那妇人眼里冒出两团火:“我现在连你一道杀。”
鸡飞狗跳,兵慌马乱……
“瞧!”沈二爷牵着舜钰的手往院内走,温和道:“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
舜钰坐在廊下一颗颗剥豆,穿堂风吹得衣袂翩跹,浑身凉爽又惬意。
沈二爷和萧乾及徐泾不知去哪了,沈桓等几侍卫在午歇,听得脚步声,她抬起眼。
是萧夫人,割了几斤肉,吊一尾鲜鱼,抱一坛子酒进厨房里,稍会手握把明晃晃的菜刀,在鸡窝一阵鼓捣后,拎出一只肥鸡来,拽住大红冠子脖子一抹,待血滴净后撺入热水里,再端着盆坐到舜钰身边,细细地揪毛。
她抬眼打量舜钰几眼,低声夸赞:“怪俊的丫头。”又朝呼噜震天的房里呶呶嘴:“他们可晓得你是个丫头?”
……她怎晓得?舜钰吃惊地摇头,萧夫人不以为意道:“是老头子说的,我还晓得你中了蛊毒,莫怕,我那老头子虽吃馋惫懒,医术却极高明,定能将你的病治好。”
舜钰心底暖意流动,嚅嚅道了声谢,想着之前的阵仗,忍不住噗哧笑了,萧夫人看透她的心思,也笑道:“可别被我们吓着,世间夫妇相处百种千样,我同老头子三天不吵不打,这浑身反倒难过。”
说话间水面浮起一层羽毛,肥鸡被拾掇的光溜溜,她拎着鸡脖子起身,舜钰也剥好满碗的豆子,恰沈泽棠及萧乾跨进门槛来,喊她一道进屋里去。
……
萧乾细看舜钰胸前那朵花儿,胭脂红色,仅余一瓣闭阖,其它尽数绽放,看得久了,那花瓣似在妖冶颤动,勾人魂魄。
他用簪子轻微触碰,便见银柄洇满浓黑,顿时脸色大变:“好厉害的的蛊毒。”
沈泽棠让舜钰去别房歇息,看着她身影闪出门外,这才蹙眉道:“秦太医替她诊疗过,中的是‘阴阳交合蛊’,每至十五月圆夜会欲念难抑,若无男子交合,那花便开一瓣,如今只余一瓣未开,皆靠泡合欢花浴及吃药丸压制。”从袖笼里取出一颗递给萧乾。
萧乾接过放鼻间轻嗅,又拈了点放嘴里尝过,沉默半晌方说:“此药里有荳鼓、黄龙、乌龙肝、鹿角粉、白灵芝、红雪莲及夜交藤,混雨水调匀搓揉成丸,再添合欢铺助,确有安神定气,缓解毒发之效,但这几味药材混杂一起,药性相克不能容,反倒会诱生出新毒。”
“诱生出新毒!”沈泽棠神情一凝:“你言下之意,此蛊毒非但不曾缓解,反有加深之兆?”
萧乾拈髯沉吟道:“‘阴阳交合蛊’为黎苗巫术,多为男女情爱怨念,索性以双方血引制蛊,图得就是一世纠缠不休。宫中有本《蛊毒秘要方》里有详尽解蛊之法,若是早些治疗,现或许已经化解。只是秦仲用的药方子,反使蛊毒日益加剧,现看来实在凶多吉少。”
第叁玖叁章 蛊毒症
沈泽棠静默了会儿,才问:“萧大夫之意,秦仲给的药方子,是故意为之不成?”
萧乾迟疑回话:“蛊术在吾朝罕见,’阴阳交合蛊‘以血为引更难解。医者虽说专治疑难杂症,但也有束手无策时,或许秦仲也不是故意,就是医术不精。”
“他可是太医院院使。”沈泽棠淡道。
“院使又如何?”萧乾满脸不屑:“在我眼里皆是半瓶子晃荡。”
沈泽棠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舜钰在院里逗猫儿玩耍,眼神渐趋幽黯,半晌低声道:“花若全开时……她会死么?”
“会,状如鸩毒毒发,血崩而死。”
听得此话,沈泽棠身躯倏得僵直,抬手紧握窗棂,紧得指节都泛起青白色,他语气沉沉地:“给我救活她。”
“我倒有个方子,让她死不至于。”萧乾细瞅银簪子上的毒,说:“数年前我曾在湖广一带游历,在保靖州宣慰司管辖的惠民药局里,听过一桩奇事,有个姓张的秀才要进京赶考,其妻恐他变心,割血与他血交溶种下情蛊,以二年为期必归,望能约束其行,勿忘糟糠。”
“哪想张秀才桂榜高中,该他走运,即得了个官儿,走马上任终日繁忙,有日胸前疼痛不止,仔细察看竟长出朵血花来,才忆起与妻约定将至,匆忙收拾行装回赶,至保靖州时毒发昏迷,被送入惠民药局诊治。”
“说于我听的就是替他解毒的郎中,那郎中不可小觑,当即卷袖洗手,取雄黄、巴豆、莽草、鬼臼及蜈蚣,捣筛为末,用蜜和,再捣三千杵,入坛密封,切勿泄气,隔宿服如小豆一丸,血花淡褪,泪流不止,两日两夜后总算活转过来,只是……”
“只是什么?”沈泽棠蹙眉追问。
萧乾接着说:“只是张秀才醒转后,竟恍若隔世般,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有娶妻一概不知,十日后他妻看到官府张贴的告示,前来将人领走,神情甚是平静。”他抬起头来,眼前这位瞧着……可甚是不平静啊!
要么痛苦地死去,要么忘却前尘人事……沈泽棠揉着眉间的疲倦。
他官场纵横捭阖半生,云谲波诡争斗见惯,首次觉得原来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就没有两全齐美的法子么?”他声音都有些暗哑了。
萧乾深叹口气:“人生诸事自古两难全,沈阁老事理通达,怎就糊涂了!”
晌午日头移过窗梢,除风飞过叶落的响动,房内寂静如斯。
不知过去多久,沈泽棠闭了闭眼眸,再睁开来:“劳烦萧大夫重拟副药方,誓必让凤九的蛊毒压制到回京城。”
“回至京城又能如何?”萧乾有些不以为然。
“钱秉义结庐南山,我带凤九及《蛊毒秘要方》去寻他。”沈泽棠淡道:“看他可有旁的法子。”
“那老儿竟还没把自己毒死?”萧乾鼻里哼了声:“你也莫抱太大希望,论医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