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茶还是清粥,来一碗就能让一个人活下去。可若过了申时、哪怕将入酉时,腹中空空,在外久了,就能不声不响地被冻死。
蔡华嫦数日前几乎花光了身上的盘缠,搭建了一处临时的粥铺,给无家可归的流民施粥。另一方面,借着背靠祁连山的优势,时常进山采一些不畏严寒的稀有药材,卖给药铺换些常用药物,用以救治没钱投医之人。
她来到这里不到十日,就已经名声在外了。大伙不知道她从何处来,但她有一身好医术,还有一副好心肠,便都唤她“母神”,意为:西王母转世。
蔡华嫦正在围着流民忙碌,并不知道她此行要接近的人很快就要找上门了。
“人为何还不醒?”
“在下……在下真的无计可施了!哦!对了,听闻前不久来了一个女神医,医术高明得很,兴许她可以救贵人一命!”
“废物!”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凶悍地抓住了大夫的衣襟,正想给他一拳,蓦地担心把人一下打死了,转而怒气冲冲地问:“这娘们儿现在何处?”
大夫被吓出了满眼的泪花,战战兢兢地颤声回应:“应该……应该就在流民安置处!那里虽然已经废弃,至、至少还有遮挡风雪的地方,好多人都去那过冬。我每日经过那,都、都能瞧见她在照看流民。”
凶悍的男人显然并不愿惹是生非,于是放开了大夫:“滚出去!”等大夫消失,男人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伤患,咬牙切齿地低声吩咐道,“你们几个看紧了外面的那群庸医,务必保住弥王!倘若弥王有任何闪失,老子连你们一块宰了!”
男子啐了一口:“呸!老子这就去把女神医‘请’回来!”
此人名唤胡迦,是弥王的心腹。若非出行前弥王吩咐了要低调行事,以他暴躁的脾气早就大开杀戒了。然而眼下,他不仅要收敛性子,还要纡尊降贵去请一个江湖女大夫。
先不管女大夫的身份是否可疑,胡迦更想看看“神医”的名号是不是浪得虚名。在安置处默默观察蔡华嫦一段时间后,他才去了蔡华嫦的住所,候着她。而且胡迦不仅自己去了,还带了一个与弥王一样昏迷不醒的伤患。
门关得不严实,朔风咆哮,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蔡华嫦终于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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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变动在计划之内,江聿在后宫中布的棋局同样进展顺利。因目前只查清了荆州刺史是欧阳槐的人,还不知长史是否清白。江聿便纠了个错,让他二人的位置调换了一下。
长史突然擢升刺史,其女苏桃又荣宠正盛,后宫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们踏破了高倩萝的门槛后,又企图踏破苏桃的门槛。
有人欢喜有人忧。魏菡心心念念同苏桃一起宠冠后宫,但那前提是魏菡深居高位。可当下苏桃不声不响爬上了龙床,她却要因父亲被贬而忍受别人明嘲暗讽。
苏桃凭什么?
“不入流的下贱胚子!也敢跟我抢?”魏菡整理了带进宫的细软,拿出两样交给婢女,“去打点一下,别让高倩萝饿死了。”
不多时,身处养居殿内的江聿便听到了动静。
他微微一笑:“只有行到水穷处,一些人才会想着另寻出路。冷落高倩萝许久,不知这条小花蛇攒了几两毒液了。”
第三十九章
“琳琅妹妹,看你年纪不大,手艺竟是极好。三天两头给你家主子做糕点,还是变着花样的。哪像我笨手笨脚,两日不被主子骂,我就烧高香咯。”说话之人同是西寰宫的婢女,二人刚从掌事姑姑哪里听完训话回来。
琳琅抿嘴浅浅一笑,在雪地里与她相互掺扶着慢慢行走:“我家女郎自小不爱荤腥,口味清淡,就好一口糕点。”
婢女姐姐笑道:“是吗?听闻湘地人无论男女口味都极重,吃的东西必须加辣,干吃辣椒好像嚼咸菜似的,一眨眼就能吃掉一根。”
“瞎说的!”琳琅不动声色打发过去,“姐姐,我瞧你今日戴着簪花好看得紧,头一眼就把我晃了神了,可是主子赏赐的?”
婢女姐姐没什么心机,听到“簪花”两个字,便只顾着心神荡漾忘了疑心。她拖长音调“嗯”了一声,同时摇着头说:“不――是――”
琳琅轻声起哄:“害羞了?噢,我知道了,是那个阿峰哥哥送的吧。”
“嘘――别声张!”婢女姐姐神色慌乱,好怕被人偷听到,可脸上的春色却难以掩盖,“他说会等我……”没说几个字话音陡然收住,就连脸上的笑意也在顷刻间僵住了。
琳琅顺着她的目光往不远处瞧了一眼,便看到高倩萝的婢女铃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二人。琳琅琢磨可是婢女姐姐跟她有什么私仇,不料铃儿却并非盯着婢女姐姐,反而冲琳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婢女姐姐被铃儿笑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拉着琳琅快步走了。
琳琅心事重重,走了老远仍在回味铃儿那个让人汗毛暴起的笑容。临近西寰宫,她突然意识到不对,骤然挣开了婢女姐姐:“哎哟!小庆子托我一件事,我给忘了!姐姐你先回吧,我去给他办了,要不他能念叨我好几天。”
婢女姐姐气笑了:“瞧你这记性!快去吧。哎――呸!慢一些,小心地滑!”
琳琅笑着冲她摆了摆手,转身的工夫脸色便像满地的积雪一样冰冷。她快步疾行,选了一条僻静的小道,半途截住了往栖霞宫走的铃儿。
铃儿不慌不忙道:“哟,你这气势汹汹的,做甚?”
琳琅心如鼓擂,眼底泛红,分明像只受惊的兔子,却还要装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深沉模样:“姐姐方才冲我笑了笑,难道不是暗示有话要对我说么?我是如此想的,不敢怠慢,便着急忙慌赶来了。”
铃儿嗤笑一声:“我有什么好同你说的?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要走,琳琅蓦地横出一条臂膀阻拦:“姐姐虽然无话可说,妹妹倒是有一问。”顿了顿,语焉不详地又道,“姐姐方才可是听到了什么?”
方才两人聊的甚多,铃儿却一下子想起了她:“你说了什么吗?啊——我记起来了,你好像说,你家主子自小不爱荤腥、口味清淡,对吧?”说着忽然凑近了琳琅,笑意随之加深,似乎证实了窃得的天机。
“怎么与我了解不太一样呢!实不相瞒,早在进宫之前,我就打探好了湘地秀女的所有消息,包括生辰八字、喜好厌恶,我记得明氏女公子可是无辣不欢的呀!”铃儿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好妹妹,你怎的不应一声呢?”
琳琅浑身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慌的,见铃儿又要离开,陡然发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准走!”
铃儿挣了挣,眉头微蹙,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如何?你要杀了我么!就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