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不过燕紫是因为常年被宋家呵护备至，他却是因为一个人过的太过贫苦，贫苦到一无所有。

“我有点搞不明白到底哪个才是你了。”陆小凤摇头，“昨晚你像一个浪子，杀人的浪子。今天你却是一个小僧尼，供奉着佛祖。”

青祝笑：“人本来就是有很多面的，对着父母对着朋友，对着仇人对着恋人，这都是不一样的。昨晚我想杀你，所以才是那样，今天我想当你是朋友，所以我就是这样的。”

“哦？你为什么想杀我？我与阁下，可真的是素昧平生啊。”

“因为我想为佛再镀一层金身，可是我一贫如洗。”

“用杀人的金子却为佛镀金身，只怕这佛是不敢要的。”

“所以昨晚我没有杀你。”

陆小凤和他于是都笑了起来。

山顶的风吹进来，吹的树叶摇摇晃晃，落下来不少枯黄的叶子，落在地上，左右轻晃，竟然莫名的脆弱。

“夏天还没有到，树却要开始老了。”青祝走到院子角落里的大树旁，爱惜的摸了摸，又扭头道：“既然是朋友来，那不妨让我请两位喝杯茶？”

“如此甚好。”

陆小凤和花满楼跟着他走进屋子里去。

虽然是很破旧的寺庙，可是里面却整理的很整齐，打扫的很干净，用水泼过的青石砖，一遍遍擦过的桌椅茶盏，就连悬挂在墙上的观音像，也不见一丝蛛网。

“没有什么好茶，下山的时候随便买的。我不懂茶。”青祝眨眨眼，竟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带着一点孩子气。

他从里面拿出茶罐，捏出一点茶叶，放进茶壶中就想冲水。花满楼抬手拦住他，笑道：“这么好的茶叶要是就这么喝了岂不是浪费？还是让我来吧。”

青祝看了陆小凤一眼，陆小凤一摊手，表示随他去。

花满楼接了茶叶茶壶，低着头开始认真的洗茶。青祝看了他一会儿，才转头对陆小凤轻声道：“他是花满楼对么？”

陆小凤笑笑：“他能听得见的。”

青祝有些尴尬的摸摸头，轻轻的哦了一声。既然这人是花满楼，那他就是一定看不见的，就算他表现的和常人无异，也是真的看不见。

花满楼弄完，就把茶水一一的推了过来，甚至还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青祝按住杯口，看着陆小凤露出享受的表情闻了闻，慢慢喝下去。末了他才道：“陆小凤你来找我恐怕不是为了要和我交朋友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还是很干净，可是语气已经有些森冷。

陆小凤放下杯子，用那双很明亮的眼睛看着青祝，他说：“当然是来找你交朋友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危险上山呢？但是你却想杀我，你一直都不把我当成朋友。”

青祝回望他，他抬手摘下自己的汗巾，低声道：“我还是想为佛镀一层金身。”

陆小凤还想再看着他，可是他眼前一黑，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发软，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已经一头栽在了桌子上，昏倒了。

青祝转头去看花满楼，花满楼已经站了起来，半展开了他的折扇。泼墨的山水图，黑白墨色朦胧山水，和他身上的衣纹，和他这个人一样，平时都是很温和的人，但是锋芒毕露的时候也是一番峥嵘。

“杀了陆小凤我可以拿到钱，但是杀了你我只会得罪江南花家。花满楼你现在可以选择离开，我不会动你一下的。”

“不过是为了钱，难道现在江湖上还会有比江南花家更有钱的么？”花满楼没动，他的暗淡的眼瞳中流露出一种痛惜，一种无奈还有一些叹息。

“是的，所以我也可以和你交易。只要你出钱，就可以买走一个活着的陆小凤。而且我可以让你们顺利的下山。”

“你本不是一个为财杀人的人。”花满楼皱眉，但是还是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这里只有八万两，你可以拿走我身上的玉佩，任何一个当铺都会给你不少于两万两的银子。

青祝的视线落在桌子上，那些银票真的很多，而且应该有八万两，花满楼没有骗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么多钱？”

“因为陆小凤和我一起出门的时候，都是不带钱的。而他又是一个花钱如流水的人，我不得不这么做。”

“好，你从我这里买下他了。他现在是你的了。”

“那我能要求你多送我一点东西么？我想要这个迷药的解药。”

“呵，不愧是行商的家族公子。解药在这里，你自己喂给他吧，我就先走了。”

花满楼道：“这是你家，要走也是我们走。”

他给陆小凤喂了解药，在青祝几乎可以说是不可理解的眼神中扶起陆小凤往外走。陆小凤到底是个成年的男人，花满楼走的并不轻松。但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扶着陆小凤了，出来之后，好像他一直扶着他走一样。

青祝看着花满楼和陆小凤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口，他的身形却猛的一晃，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一样，摔倒在地上。

花满楼的脚步顿了顿。

第21章 山中蜀中

青松白天云孤峰，山人匆匆负春光。

山间松林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虫群爬行，又像是有一群蝴蝶在一同起舞，它们娇嫩的翅膀触碰到锋利的松针，于是纷纷落落，掉落成一场极致的花雨。

花满楼坐在窗前，感受到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发上。在半刻之前，陆小凤中了迷药，随后青祝也倒在他身后。现在他们就躺在他身后的长榻上。

安静的像是已经死亡。

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山顶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松油味道，有种很好闻的香气。在那些细细密密的声响中，又出现了一个脚步声，人的脚步声。

那个声音在安静的山顶太过特殊，特殊到花满楼能够听出来那是一个姑娘的脚步声，很年轻的姑娘，不会超过双十。

姑娘走到寺庙门前，没有敲门，反而踟蹰了片刻，花满楼听见她的脚步声走来走去，最终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她没有敲门，直接推开的。

而且也没有等待和张望，是用很快很快的脚步跑进来的。跑进来后绕着院子找了一遍，又站在了屋子面前。

她又停下了，这次等待的时间几乎没有，她扬声问：“陆小凤是不是在这里？”

本来花满楼是想感叹陆小凤的女人缘的，但是那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本应该听过不久。

“燕紫姑娘？”

花满楼从侧窗边起身，想去迎接燕紫。燕紫却早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候跑了进来，脚步微微一滞，便扑倒了榻前。

花满楼听见她微微的啜泣声。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