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五成群的一中学生,笑着闹着往不同的方向散去,只有他一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学校门口,就像站在汪洋里的孤岛时,心里突然有些迷茫了。
回家的方向……是哪一个来着?
程子沫两手插兜,倚着公交车站牌站着,嘴里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有点想揍人的冲动。
程子沫揉着头发,一咬牙压住心里的暴躁,只听身边车铃清脆声声响,顾樾推着车走到他身边,路灯昏黄一下,皮肤温润得像一块玉。
程子沫第一反应竟然是胡思乱想:把这块玉卖了,可能能赚个不少钱。
微风拂短发,侧脸上投下一片浓墨重彩的阴影,顾樾笑容浅淡,仿佛之前的事情只是黄粱一梦。
程子沫看见他虚伪的笑容,就觉得心头一阵痒,狠狠地咬着牙:“怎么?我们的顾好学生,来嘲笑我?看我落魄,挺开心的吧?”
言辞虽狠,语气却没了那份水火不容的隔阂,若是仔细分辨,竟有了几分示软的味道。
只可惜天色一黑,顾樾神经也随之有些放松,竟然没听出来这点区别。没来由地被他抢白一顿,噎了一下,直勾勾地瞪着程子沫:“你……”
程子沫嘴不饶人:“我?我怎么了?说中你的心事了?”
顾樾目光沉了沉,径直骑上车就走了。
程子沫本来嘴硬,看着顾樾的背影,张了张嘴,突然有些后悔。
本来想着一定要好好跟顾樾聊聊,咋这就走了?
程子沫在心里暗自诽谤他矫情,三言两语都承受不住。正准备开导航,一抬头,面前一个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顾樾目光很深,温柔的笑容全然不复存在:“上车。”
程子沫看看他旁边,才发现换了一辆车,原来的山地车变成了那种有车框有后座的,明明是上自行车,依然让顾樾说得气势十足。
程子沫不情不愿地推辞:“我才不坐这破车子……”一边一屁股坐在了顾樾的后座上。
顾樾的面部表情险些失控,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找回了自己的自控能力。
有点想把他就这么扔在路上,可是不能啊,就算他嘴这么欠,可还是顾妈妈认的干儿子,算起来,还是他弟弟。
他总不能把他就这么丢下,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异乡街头,这样既不道德,又对不起顾妈妈,更对不起叶阿姨。
转过最后的街角,就能看得到小区了。
程子沫抓着后车座,整个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得有些反常。
顾樾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是不急不躁地骑着车,风习习的,卷来身后一句轻语。
“对了,……谢谢你啊。”
程子沫头一回用这么细如蚊蚋的声音说话,就连被逼着给别人道歉都没这么心虚过,刚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立即害臊得脸都涨红了,捂着脸在心里骂了一句“操”。
顾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没有说话,许久,嘴角轻轻地翘起一个弧度。
离门口还有五十步远的地方,程子沫就嗖地一下窜了下来,动作有些急不可待。
顾樾立即停了下来,目光谴责:“你干什么?摔倒了怎么办?!”
程子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泥土,“切”一声道:“老子怎么可能摔?”
这是顾樾第一次好好端详这个少年。纵然长相成熟,此时桃花眼眯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到底还是没长大的少年。
程子沫笑得痞气又灿烂,求和的话语脱口而出:“到我家坐坐吧?”
话说出口,还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心却不禁被提到了嗓子眼,记得现在应该是十点多了,就怕顾樾不同意一一那样多尴尬了是不。
顾樾看着程子沫微动的喉结,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成啊。”
顾樾把自行车停在了院子里,程子沫掏出钥匙,倒退着上了石阶,冲着顾樾挑眉。
十秒。
顾樾弯了下眼睛,向着门口的方向踱步过去。
九秒。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八秒。
“咔哒”一声轻响,门框与门板之间出现了一条缝隙。
七秒。
顾樾踏上台阶,站在了程子沫身后。
六秒。
程子沫转头看他,一边用手推开门,开玩笑似的说:“我家里这几天可能有点乱……”
五秒。
“……好学生你要是嫌弃,请立刻出门左转,走好不送啊。”
四秒。
屋里一片漆黑,门已经完全敞开了,顾樾眨眼,忍俊不禁道:“怎么会?”
三秒。
程子沫呢喃着“这还差不多”,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下,“啪”一下打开了灯,屋子里瞬间明亮了起来,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呈现眼前。
二秒。
顾樾视线在屋里扫视过去,看见了满地吃过的方便面桶,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沙发上堆积着一坨被子,明显他的主人昨天就在这里就寝。与此同时,程子沫弯腰,似乎想去拿拖鞋。
一秒。
一道耀眼的白光从角落里刺出来,顾樾看清了那处白色的小盒子,眸光一闪,瞳孔骤然紧缩。
程子沫自言自语:“咦,放哪……”
零秒。
“轰”的一声巨响,炙热的气流冲向他的后背,把他掀起又摔下,烟雾与火焰顿时把别墅淹没,不知什么东西掉下来,重重地落在他身上。
顾樾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火舌吞噬着一切,发出蛇吐信一般“嘶嘶”的声音。
视线模糊之前,透过缝隙看着那昏黑的庭院,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
终于解脱了。
………
程子沫坐在走廊上,身旁是两扇紧闭的门,贴着“急救”两个大字,那个“急”字不知道因为什么有些歪斜,门上面的红灯一闪一闪,程子沫恍惚间竟然想到儿时,母亲的故事中,那掌管阳人生死的妖怪,不就是有一只这样猩红的独眼么?
在他的另一边,站着一对面容和蔼的中年夫妇,互相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那位妻子走过去,拍了拍程子沫的朋友,轻柔地喊了一声:“同学?”
程子沫神色怔松地抬头,眼睛下面是一层青色的黑眼圈,眼里布满丝丝缕缕纵横交错的血丝,下巴上冒出了一层极浅的胡渣,还穿着滚满尘土的校服,显得憔悴又狼狈。
空洞无物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门上,却又没有焦点,目光似乎透过那门,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顾樾躺在里面,生死未明,医生说他们会努力救治,能不能活过来,又是不是躲过变成植物人的命运,只能全看他造化。
一天一夜未眠,程子沫早已精疲力竭,全靠硬撑。不太清醒的意识里,他记得他似乎和顾樾打过架,似乎吃过顾樾做的饭,似乎和他一起站在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