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引颈盛怒的狂吼。
它浑身流淌着鲜血,原来那是恨极且悲极的泪,它本该永远沉睡,可它却失去了能让它安眠的锁。
所以失魂落魄,所以怒不可遏。
魔相不顾一切地暴起,眨眼间拔高百丈,咆哮声回荡于整片空间。这片摇摇欲坠的地界根本无力抵抗这样强横的伟力,那一刻,像是尘封已久的大门被彻底撞开,魔焰呼啸着高蹿,迎接现世之中狂风暴雨的洗礼。
九州风起云涌,雷霆震怒。所有洞天真人都在一瞬间感到了危及己身的阴阳变数,纷纷观望而来,只见玄气冲天,有人法相如魔。
——“修此道者,天降劫数!”
“劫数……劫数!”极天之上,补天阁掌门谭定仙跌跌撞撞奔出静修的法坛,瞪大眼观望着东华洲冲天而起的魔气,与黑火深处峥嵘的魔物,目眦欲裂,“谁,到底是谁在搅乱天地之变?”
他凌空捻来一缕气机,还未来得及掐算,赤紫色的火焰已是伺机蹿起,就要烧上他的指尖。那是何等可怖的存在?仅仅是稍加推演,都要祸己己身。
天地灵机被那通天魔相搅弄到浑浊,自成江两岸始,连绵群山开始崩坍,险峰齐断,疯狂的地动甚至祸及其他洲陆,四海之上俱是大潮奔涌。
谭定仙被这等异像震得不敢开口,膝盖连连发颤。他险些就要跪倒在地的时候,一道耀目星光忽然自东华洲南地飞驰而来,在他面前化作一个面目模糊的身影。
谭定仙如蒙大赦,登时跪倒在地,甚至顾不得一派之尊的体面:“上人,求上人出手相助……魔物,魔物出世!此乃大劫数,大劫数!”
星光拥簇着的人影虚悬在他的面前,其间隐隐传来孤冷的嗓音:“入魔乱世者,乃溟沧派张衍。如此为祸世间之物当为人劫之始,必不能容。敲金钟以告九洲众真,于丕矢宫坛相聚,共同声讨溟沧派。”
“张衍……是张衍!”谭定仙膝行两步,“可那张衍乃是溟沧派渡真殿主……”
“如此魔物,溟沧派若要相护,那便是倒行逆施,先前种种布置皆要毁于一旦。人心尽失之下……”灵崖上人的身影缓慢消散,“合该天诛。”
六百一十三
溟沧派,祖师堂。
云海阴灰而暗沉地翻涌着,仿佛极远处的森森魔气也横冲直撞到了浮游天宫。孟真人长跪于殿外,自远处收回因惊悸而颤抖的目光,眉头紧锁,再一次向着殿内恳求:“恩师,让弟子去寻云天吧……云天他必是出事了!”
殿外天风海雨,殿内却来得愈发静了,片刻后,秦掌门的声音才稳稳响起:“至德,眼下局势复杂难明,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要关心则乱。”
孟真人深深闭上眼,低下头去:“可那是云天啊……”
“渡真殿主此番变故,惊动九洲同道,瞒无可瞒。补天阁金钟已敲,想必诸派皆是坐不住了。”话语声由远及近,秦掌门怀抱拂尘,自殿中缓步而出,神色凝然,“若我所料不差,玉霄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溟沧下手。”
孟真人连连摇头:“那等魔相,世所罕见,弟子仅是观望一二,都只觉恶念侵体,浊意秽身,像是某种阴邪功法所致。渡真殿主年纪轻轻,如何会,如何会沾染此物?何况张衍出此变故,云天与之一道,只怕难逃牵连……”
“那魔相……此事未明之处太多,不可妄下定论。”秦掌门目光幽幽,一动不动望向远处,“溟沧派本不忌弟子修习别的功法,哪怕是旁门左道,亦有可取之处。人劫当前,张衍此厢于天下同道面前显露这等异像,终是犯了大忌。”
“以张衍寻常之行事,若非身陷绝地,又岂会如此莽撞,不顾大局?云天又岂会不从旁制止?”孟真人眉头皱得更紧,语气稍显急促,“恩师,他二人俱是我溟沧苦心栽培的弟子,岂能如此折损在外?何况云天他还是……就让弟子去吧。”他本是道心圆融的洞天真人,极少有失态的时候,眼下却到底难掩心中焦灼。
秦掌门轻叹一声,将他搀起:“至德,非是为师在弃卒保车,而是你去也无用。”
孟真人面色微变:“您是说……”
“不错。眼下人人皆知演化那魔相的源头乃是我溟沧派渡真殿主之气,但玉霄既要以此构陷污名攻讦溟沧,怎不见灵崖上人出手将其捉拿现行?非是他不愿,而是不能。”秦掌门行至殿外,道袍鼓风,身后一道星河无尽,“不仅他不能,如今九洲之中,已无人能插手那魔相异变。”
他波澜不惊的眼中映着那片风云涌动:“劫数……所谓劫数,不过唯心而已。不计代价,溟沧也得走活这一盘棋。”
“玉霄不会善罢甘休,眼下溟沧无论如何动作,只怕都会授人以柄。”
“我等自然不可妄动,一切,只看云天的了。”秦掌门摊开手掌,掌心一点青光明灭,“你且宽心,云天身上的‘清景暗地’之术尚在,性命无虞。只是他身处魔相根源之处,需得早作打算才是。”
孟真人原本心头稍宽,闻言却又忽地一惊:“张衍如此,云天断不会置之不理。可眼下……”
“时间不多了,在诸派齐聚之前,必得破局。该保全些什么,又该如何保全,一切且看他会作何选择吧。”秦掌门阖上眼,“那孩子从来不会教我们失望。”
孟真人身形一震,张了张口,终是难置一词。
滂沱暴雨中,百里绵延的山峦被筋肉暴起的巨拳砸出凹陷,一道金光从中飞出,重新寻觅藏匿之处。
周雍喘着粗气,背靠一片断崖跌坐于突起的山石上,四方天地俱被魔气禁锁,自己处处受限,迟早会被那魔物找上——不过几息之间,竟是情势颠倒,自己反过来成了旁人囚笼中的猎物。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除却左手带着白玉扳指的拇指,余下九指俱是无法复原的焦枯。他好不容易才寻觅到一个可以贴近那魔相的机会,却还是败退在重重魔焰之下。
“你这个样子,只怕不仅人人得而诛之,就连溟沧派也再容不得你了。”周雍啐出一口乌血,以袖拭过嘴角,眨眼间又遁出数里,堪堪避开了魔相劈裂山崖的一剑。
赢不了……从太初之地被彻底破去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尊魔相,已非是自己所能抗衡之物。
周雍反复摸索着袖囊,最后掏出一轴画卷。画卷铺展开来,似镜面般与他相对,不过眨眼,便从中走出一副与他一般无二的皮囊。周雍吹渡一口本命精元过去,那皮囊顿时睁开眼目,舒展起筋骨,好似活物,与之兵分两路,分别躲往不同方向。
为今之计,唯有设法接近魔相,只要能到得十丈之内……周雍摩挲着那枚玉扳指,那一瞬的目光冰冷而狠绝。
就算不能赢,他也绝不会输。
四面山岳崩塌,飞瀑横走,早已是一片面目全非之景。借着傀儡暂且引开魔相的攻袭,周雍极小心地放低飞遁的身形,沿着滚滚浪潮搜寻最后的转机。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