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违背不了吧。被引线提着的人偶,除了循规蹈矩地做跳梁小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他话语缓慢,好像只是与对方随口闲谈,唯有一身气势忽然出鞘,如刀如剑。
周雍的目光陡变,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终于意识到齐云天的云淡风轻究竟意味着什么。
齐云天沿着平桥步步向前,最后来到这截残骸的尽头。他却并未因此停下脚步,随手间万千电光乍起,将四面的白石随他心意劈得四分五裂,顺着余力浮兀游移到他的脚下,垒砌成新的道路。
“究竟是谁在害怕呢?守着不见天日的秘密惶恐到无以复加,却又没有人可以吐露只言片语,反而要愈发不遗余力地掩饰下去。”齐云天踏着那些白石为他簇成的台阶,不紧不慢地来到与周雍齐平的位置,遥遥相对,“明明是为世不容的异类,却偏偏要混迹人世;明明是一件死物,却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活着。”他在一处倾倒的楼阁一角站定,浮起似是而非的笑意,“但说到底……也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周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齐老弟说话当真是教人云里雾里,我竟有些听不明白了。”
“先前周雍兄提及周佩,倒教我想起一件旧事。”齐云天迎上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起旁事,“当年那周佩虽未能说尽遗言,不过遗物里倒恰有一副贵派灵崖上人的画像,乃是昔年杜山先生所绘,笔法细腻,栩栩如生。只是我观其样貌,却是与周雍兄有八九分相像,不知周雍兄可否替我解惑一二?”
“齐老弟聪明一世,怎么还有这样糊涂的时候?”周雍放声而笑,“我与上人俱是周族嫡系,一脉相承,眉目相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齐云天似有几分恍然地哦了一声:“好一个一脉相承,纵使亲父子也难有如此相似的时候,也不知周雍兄侍奉于灵崖上人座前多年,可会有对镜相照之感?”
周雍仍是笑着:“齐老弟少时离家,只怕早已不知父母面目,也难怪会对旁人的血亲之事生出这等疑问。”
“周雍兄这一声‘血亲’说得倒是顺口,也不知灵崖上人是否也做此想?”齐云天也是一笑。
周雍握着“毕月乌”的手用力收紧,矛剑上流转着锋利的光泽。
“《太初见气玄说》……”齐云天微微眯起眼,这一次,换做是他好整以暇地欣赏周雍微变的脸色,“是这样吧。”
“当年十六派斗剑留你活着,真是一个错误。”周雍一字一句地开口,目光中逐渐升起某种冷硬森然的情绪。
“我还以为,只有人才会为了自己从前的错误追悔莫及。”齐云天略有几分散漫地笑笑。
周雍读懂了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轻蔑,一点点咬紧牙关。
齐云天抬手按过眉心,仿佛勉为其难地回想着什么:“昔年,溟沧,少清,玉霄三派祖师共著《太初见气玄说》,传下‘气’与‘道’之论。人可以气入道,那么道也可借气化神,得一人的皮囊形态,再借由精血点化,孕出神识。原以为此法不过仅存于先人所述,还要多谢周雍兄让我大开眼……”
脱手的赤金长矛快得如同一尾扑向猎物的蛇,将齐云天立足的楼阁咬下一角,震开发疯似的气浪。齐云天未曾躲避的身形在气浪中散为飞花,转眼他又出现在另一座亭台的阑干间,无所谓地抿去指骨上的一点血迹——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一击根本不容躲闪,他索性曲指震出一道气机,打偏了金矛的轨迹。
“周雍兄何必动怒?”他笑意安然,从容不迫,“不过这等玄奇妙事,合该与清辰兄分享一二才是。”
周雍缓缓起身,反复摩挲着小指上的玉戒:“你以为,我还会给你出去的机会吗?”他的身后一颗接一颗大星次第亮起,在这片无边晦暗里明耀得如同太阳,“齐老弟啊,你真是大意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说了要取你们的性命,为什么还会放任你叨唠这许久来拖延时间,而不去拦住那张衍?”
九星法相再一次当空浮现,煌赫无匹。齐云天静观着那一颗颗命星,瞳仁忽地一紧。
“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你们已经靠着‘清景暗地’之术遮掩了一切痕迹,我却还能把控到你们的行踪,如此恰到好处地布置一切,来等你们自投罗网?”周雍此刻全然不见方才的慌乱与气急败坏,取而代之地是某种冷诮。
他的身后,第十颗大星霍然亮起,燎朗如火焚。
张衍御着剑遁已行出不知多少里地,仍不见此间虚界的尽头,嶙峋残缺的白石不断与他擦身而过,除此之外,此世再无他物。
唯有那只不知藏匿于何处的眼睛始终跟随着他,鬼魅般阴魂不散。
继续被虚耗在此地只能是坐以待毙,正如齐云天所说,他必得先将此间禁锢打破,方能找到破局之法。以齐云天的修为与周雍对上,一时当可无虞,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只要能破开此界,重整气机,哪怕齐云天不肯用上“踏步星罗”,他也可及时回援。
破绽……万物皆有破绽,一方地界更不可能做到完完全全的天衣无缝,他必须尽快寻到这里的弱点,以确保一击即溃。
张衍加快了剑遁之速,忽然间,一抹妖冶的红影从天而降,划出一道拦路的血光。
玄黄大手轰然拍出,烟尘散去后,那个身影依旧娉婷而立,嫁衣逶迤。
眉目绝艳的女人口中衔着白刃,手里提着妖刀,赤裸着足踝立于一段石棱上,仿佛白骨生花。
五百九十八
张衍扬手挥出一道剑光,斩下就近半边游廊的台阶作为立足之地。他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如鬼魅般拦路的女人,身后演先天之造化的玄气法相窈冥不定。他当然记得这张脸,那样倾世的容貌,却只让人深恶痛绝。
“周幼楚。”他排开万千剑光,凛然而傲慢地对上那双漠然到了无生气的眼睛,却没有贸然出手。这个女人恣意张扬地立在他的面前,他却感受不到半点她的气机,就好像与周雍对上时那样,似有还无,难以言说,然而他又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一种森严的锋芒,仿佛那只狰狞注视他的巨眼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这个女人是来找他的,他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蛰伏的恶鬼与妖魔。
女人将衔在口中的长刀拿下,在手中利落一抖,目光自始至终只停留在他的身上:“张衍。”
她本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唇上的妆却被胭脂刻意勾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这笑容画在她的脸上也像是死的,过分鲜红的颜色衬得那张苍白的脸愈发死气沉沉,像个蒙了人皮的傀儡。
“你是来杀你的。”女人双手各提着一柄修长而微弯的刀,轻描淡写地说着锋利的句子,“上人说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