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不忠不义之徒?”齐云天淡淡发问。
张衍握住他的手腕:“大师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云天阖着眼,语气平缓:“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不错,无论是那明珠之事,还是昭幽天池弟子无故身亡之事,甚至还有许多琐屑,都是周宣前来汇报于我,甚至通报我玉霄有意结交平都教的密信也是由他所传。但与玉霄通风报信之人,却不会是他。因为他此番正是受我之命暗中去往平都教,相送丹玉。”
张衍曲着胳膊枕在头下,有些意外地一扬眉:“原来那时你便已有了打算。”
“不错。平都教丹玉一事,我试探的不仅仅是你。”齐云天静静地开口,“我让周宣面上对平都教的来使不予理会,暗中又让他携丹玉去往平都教再结两派之好。倘若他是玉霄的暗桩,玉霄便会知晓平都教与溟沧仍是一心,自己无有机会,又岂会白费功夫?所以唯一可能走漏消息之辈,便只有十大弟子首座陈枫而已。”
“是他?”张衍对此人印象不深,但也有过几面之缘,要说对方心机深沉至如此地步,却有几分匪夷所思。
“未必是他,但与玉霄勾结之人,必在世家之中。”齐云天与他说了许多,渐渐已有些掩不住地疲倦,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心。
张衍叹了口气,终是稍微起身,双手撑在齐云天身体的两侧,低头看着他:“抓出玉霄的眼线固然要紧,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你的眼睛。你如今身体抱恙,若继续这般劳心伤神,只怕会伤了底子。”
“我知道,”齐云天能够感觉到他靠近的气息,“所以我还有第二事需得告知渡真殿主。”
“你说便是。”
齐云天沉默了短暂的一个瞬间,旋即神色如常:“不日我将再入灵穴闭关,有劳渡真殿主代我看护山门。”
摩赤玉崖乃是玉霄派山门所在,其上乃是一片高浮于天的琼台玉阁,星罗棋布间正与天上迢迢河汉一一相对。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渊涓蠖濩间,上参殿凌驾于所有殿宇之上,尤为醒目,那是玉霄历代掌门修持主事之所。
上参殿内,三百座瑞兽吐珠紫铜灯架盛着汪洋般的烛火,将正中的玉台拥簇其间。
玉台上躺着个眉目英俊的年轻男子,赤裸着上身,手脚被某种看不见的楔子钉死,整个人只能维持着近乎献祭般的姿态。金色的纹路缓缓流转过他的胸口与四肢,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一声忍痛的喘息。
第一根白烛熄灭时,周雍低低地呼出了一口气,阖上眼等待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道术下一次发作。如此,又忍耐着熬过数百个来回,直到灯架上最后一点烛火灭去,他身上的金光也在心口处一闪即没,消无踪影。
“……唔。”周雍依稀感觉压制法力的禁锢也随之撤去,勉强活动了一下手脚,坐起身来,披了衣袍,下得玉台,来到殿中那块玉璧前跪下。
玉璧上依稀有人影模糊显现:“知道教训了?”
“是。”周雍虽然脸上苍白,却仍是一笑,向着玉璧拜倒,“是我无用,上人的责罚,领得心服口服。”
“我一早便与你说过,不想看见溟沧再成就一名洞天。而如今那霍轩已于昼空殿闭关,只怕不日便要功成,这便是你干的好事。”灵崖上人的口吻冷厉,毫不客气地加以训斥,“如此无用,白费我当年那许多心思。”
殿内砖石异常冰冷,周雍跪得有些艰难,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上人教训的是。此番确实是我一时大意,才输了那齐云天一筹。好在着落在溟沧的那一招棋还未曾露出马脚,从长计议,总有机会。”
“是吗?”灵崖上人漠然反问,“从长计议,便能除去那一个个碍事之辈?”
周雍直起身,依旧镇定:“其实,霍轩若当真成就洞天,反倒是我玉霄的一次机会。”
灵崖上人闻言略一思量,旋即冷笑出声:“你倒乖觉。”
“补天阁自古监察天地间气机流转,以如今九洲之势,若溟沧派再有人得成洞天,势必会在三重大劫前引来气机不济之像,如此,玉霄便有了号召诸派,名正言顺声讨溟沧的缘由。”周雍从容应答,“待到那时,我玉霄也可先占一重公理大义,不至像此番天魔之乱般,无同道相助。”
“如此,倒还算可取。”灵崖上人神色稍霁,却也依旧冷漠,“不过此事当要由补天阁主动开口,眼下尚不是时候。”
周雍早已习惯了对方的态度:“是,我自会安排妥当。”
玉璧上那模糊的人影似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好好记着自己是什么,又该做什么。别再让我失望了。”
周雍喏喏地应声,看这那玉璧重归一片洁白,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想要起身,偏偏实在生不出力气,索性便坐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拇指上那枚玉扳指。
四百四十二
天枢殿内仅存的珠光被随手灭去,殿内黑沉一片,凉意无声无息弥漫开来。
张衍静静地躺着,分辨外间罡风的来去流转,耳边传来齐云天已然睡去的呼吸声。这个人显然是真的有些累了,否则以他眼下的状态,断不会允许自己的卧榻之上还有他人与之共枕。
他本想翻个身,却没有把握这点动静会不会将齐云天惊醒,最后索性仍是侧躺着,继续思索起方才齐云天说的那几句话。
——“不日我将再入灵穴闭关,有劳渡真殿主代我看护山门。”
——“你找到症结所在了?”
——“或许吧,眼下唯有此法,值得一试。渡真殿主也无需为此再费那许多心思。”
张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暗处,回忆起对方过分平静的口吻,不由皱了下眉。毫无疑问,齐云天虽然已识破了玉霄派从中挑拨的阴谋,也将诸般疑虑尽数告予他知晓,但他仍向自己隐瞒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这种感觉很不好,并非是源自于齐云天的刻意隐瞒,而是自己疏忽了什么。是的,他一定在不知不觉间忽略了什么风一般来去匆匆的东西,这种感觉伴随了他太久,每当他试图探寻摸索,却又捉了个空。就好像此时此刻,那个人明明就睡在自己的身边,但他依旧生出一种渺茫的怅然若失。
齐云天之前与他絮絮说了会儿话后便渐渐断了话语,直到良久的沉默后,张衍才意识到他的入睡。张衍枕着冷硬的玉枕,无边无际地想着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这个人不能视物,又是如何在人前佯装无恙处理事务的。想来并不轻松。
齐云天如何就能肯定入得灵穴修行便能治他那一双眼睛?又为何要有意那般责罚自己门下的亲传弟子?还有那周雍……张衍只觉得诸事复杂难解,而齐云天偏又将所有秘密装在了不同的篮子里,不让旁人有释疑的机会。这才是这个人所谓的,谁也不信。
张衍阖眼小憩了片刻,只是睡得并不沉。他恍恍惚惚想起其实他与齐云天之间同床共枕的机会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