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刚才的位置在他胸口偏上，正是里衣敞开口的地方，尹君汋直到坐起，都依旧有种毛绒绒的感觉，紧贴在那处皮肤上，他趁清时不注意，用手指在那处蹭了几下，把奇怪的触觉赶走，才快速更衣下地，将努力往上蹿的清时提到桌子上。

小家伙自己不用洗漱，就忽略了这个问题，他们起得太早，负责给客人送水的丫鬟们都还不见踪影。清时伸了好几个懒腰，绕着圆桌来了数圈晨跑，才终于盼到一个，惶恐地飞奔而来，差点把水盆打翻。

等出了门，行至半路又遇见昨晚念叨过的两个人。肖宵认错态度非常良好，即使清时用一种看破红尘的眼神望着他，他依然道：“昨晚挤到你了，是我们不对，我已经给旁边这人下了通牒，该去哪儿睡去哪儿睡，绝不姑息。”

“旁边这人”板着脸，被打了一巴掌以后默默点头。

清时看了他一会儿，道：“算了，我跟尹君汋两个单身人士睡得挺好，比你俩睡得都好。”

肖宵想说什么，清时接着又道：“而且我对顾之行有阴影，总怕他变成刚来咱们宗时那样，然后半夜跑过来把我压死。”

肖宵茫然道：“他那时什么样？我记得我下山一年有余，回来就看到他，挺端正，挺正常的呀？”

顾之行一把薅起肖宵的胳膊，不由分说将他拉走了。

清时在后面吐舌头，道：“顾大胖，叫你再得意，尹君汋，我们也走。”

决明的住处静悄悄的，想来人还没起，清时指挥尹君汋举高胳膊，将他放在围墙顶端垂下来的嫩绿色地锦上，龙爪一勾，顺着枝条向上爬去。

尹君汋怕他抓不住掉下来，一直不敢放松，道：“为何不过会儿再来？”

“我想看呀，今天就九月了。”清时爬到围墙上，刚露出半个脑袋，又快速缩回来，压低音量道：“别说话！那个丫鬟姐姐在呢！”

他两只前爪勾住茎干，一只后爪只在叶子上搭着，还有一只凭空乱抓，探索了半天也没碰到东西。那地锦本身也是从高处垂下来，一阵风吹过，便左摇右晃的，即便知道小龙禁摔，肖宵还是小声劝道：“先下来吧，我们叫那名丫鬟开门。”

清时无视他，做贼一样又露出眼睛，静悄悄地观察。

底下三人只好等着，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到那只乱挥的小爪子上，再怎么伸展也抓不到东西，缩回来又不舒服，索性保持一个颇为滑稽的动作。

他在墙上趴了好一会儿，若花圃开花，也足够他把每一朵都欣赏个两三遍了。直到底下人开始怀疑他其实是勾在哪儿下不来时，小龙才试探地向下退两步，松开爪子直接跃下，落到尹君汋早就准备好的手掌上。

肖宵问他：“看见了？花开了吗？”

清时调整好姿势，回答：“不好说，就算开了吧。”

肖宵道：“怎么叫‘就算开了’？”

清时道：“就是露出花蕊了呀，决明难得做成一件事，咱们出城买点儿礼物送给他吧，顺便问问反季的萱草种子在一百年以后能卖多少钱。”

肖宵奇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财迷了？”他不记得小龙和秦衍接触过啊。

尹君汋正把一片碎叶从龙爪子上摘下来，清时边配合他的动作，边道：“不是财迷，我忽然想起来，照顾我的姑姑平时也喜欢种个花、养个草的，我想周转一下，给她也买点儿礼物。”

肖宵恍然，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印象，这是好事呀，你想买什么就找我要银子，也算是我对她的一份敬意。”

清时想了想，点头答应。

太阳刚刚攀上树梢，约是牟时未到，府内已经忙碌起来，在决明住处还不明显，穿过府中央那片湖时，便能看见丫鬟杂役们跑老跑去的身影了。这应当是起得最早的一批人，有人拿了衣服准备浣洗，有人在向厨房搬运食材，年纪尚轻的小丫鬟们则趴在湖边整理衣服，互相给对方梳头。

一些人还没见过清时，干活的同时自以为隐蔽地向这边瞅，眼中露出新奇与惊讶，抑或是埋藏着向往。尹君汋把清时整个塞进衣领，并无视一名女童“那个哥哥胸部好鼓”的清脆声音，与他搭话：

“想买什么花？”

清时在他衣服里回答：“还没想好，出城再看吧。”

尹君汋问：“你那个姑姑平时都养什么？”

“嗯……曼陀罗、箭毒木、白蛇根，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她不让我靠近。”

嗬，还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不过她只不让我碰，乔爷爷每次欺负我，她都会随手薅掉一朵半朵的，满屋子追着乔爷爷跑，我就逃回房间里，要么躲在角落不敢动。”

“……”

也许躲柜子里更好，万一花瓣飘到身上……

尹君汋摇摇头，决定换一个话题，他向身后望，见顾、肖二人没注意，悄悄道：“想吃零食吗？”

清时没回答，但已经松垮的衣领被顶开，一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睛直射向他的下巴。尹君汋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笑道：“一会儿给你买了带回颢邈宗吃。”

小龙开心地在他怀里转了两圈，用头蹭蹭他的下颌表示亲昵，尹君汋被蹭得发痒，像晨起时那样，又用手在上面擦两下，抚平心中毛绒绒的感觉。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决府，穿过人来人往的主街，来到城门面前。城门从内部看是青灰色的拱形，每一颗铆钉上都刷了金漆，高大气派。按理说，春阳城这么繁荣的城池，城门应当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敞开的，但据重明鸟所说，隐匿在此处的灵兽想要创造新空间，环境最好是封闭的，不然还要处理那些开口，非常麻烦，懒惰如它，进出的行人便只能“穿门而过”了。这应是除了那名操纵者以外，唯一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了。

过去时光里的人能穿门而过，他们却不行。尹君汋和顾之行一人一边，将城门缓缓推开，一些声音在门刚刚露出缝隙时传入耳朵里，是商人热情的吆喝声，每一句都拖着长长的尾音：

“茶叶——！雨花、甘露、碧螺春——川青、滇红、白牡丹——！便宜又新鲜，童叟无欺——！”

“还有新下的珍品！六安瓜片——君山——”

待到门完全打开，这种声音戛然而止，原来这声音属于城内而不是城外，也就是说，那是过去的春阳居民越过城门听到的。此时门打开，那一边的吆喝声就散了，向外望去，竟是一片雾茫，什么也看不清楚。

向前迈几步，来到城外，前后声音瞬间交换，好像在离开热闹的歌坊时忽然又转了回去一样，身后鸦默雀静，所有的响动都来自前方。

此处离旁边的小城很近，行人不少，牵驴的、赶牛的，还有带着孩子徒步而行的，瞥到城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