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线,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林生严毫无干系。
坐标所指向的鬼楼原本是座八层楼高的商场。楼内的两部电梯已经无法使用,银色按钮上布满黑色的灰尘,几乎看不见灰尘下的按钮图标。商家们无法带走的商品货物已然被偷得精光,只剩下空荡荡的柜台与陈列台。被灰尘和泥土染成灰色的塑料模特横七竖八地倒在角落里,像一座堆满尸体的小山。
鬼楼一层本来安装了十六块透明的落地窗,废弃后被人砸得粉碎,地上还能看到残留的小块玻璃渣。杜以泽直接将车开进一层,在角落里停下,拉开后座的车门,抓住王田田的胳膊将她从后座里拖出来。
“如果你现在跑掉,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爸了。”
王田田心惊胆战,被胶带封住的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头摇得像拨浪鼓。
杜以泽解开她脚下的绳子,用枪管顶了顶她的肩膀,指向对角线尽头的消防通道:“上楼。”
王田田的体力已经在来的途中消耗了大半,她双手被绑,平衡不佳,走起来踉踉跄跄,几度就要摔倒,杜以泽伸手拽住她的后领将她拉住,就像拽住一只小鸡的尾巴。
消防通道里没有灯,杜以泽便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往阴暗的楼梯上照。他让王田田走在自己前面,却仍旧离她离得近,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推着她一层层地往上爬。
八楼不高,两人却似乎爬了很久。顶楼天台的木门虚掩着,一点银色的月光透过门缝洒在杜以泽的脚尖上,他握紧枪柄,一脚踢开门,猛然握住王田田的肩膀向前推,王田田立刻失去重心,歪斜着往前跳了一步,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王家宇被木门的碰撞声惊得汗毛直竖,紧接着视线中央跳出一只低矮的身影,他心急如焚,拔腿就往她的方向跑。电光火石之间,一颗子弹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的大腿,他膝盖一软,几乎与王田田一齐摔倒在地。
王家宇忍着剧痛,手肘撑地,四肢并用地要往前爬,杜以泽却一步上前,踩在她的小腿骨上。
“呜——”
王田田眼睛一闭,眼泪又控制不住地齐齐往下流。
她还穿着学校的校服,衣摆上全是灰尘,皱得像腌菜。王家宇一眼就发现她瘦了一大圈,他目眦欲裂,抬头望向杜以泽,脖子上崩起的青筋根根分明,几近爆裂。杜以泽正垂着眼看他,不慌不忙,手里的枪口冒出一阵青烟。
“着什么急?这不是见到了吗?”
杜以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风从他身后涌来,将他的头发全往前拨,几乎遮盖住两只狭长阴郁的眼睛。
他是翱翔于黑暗的老鹰,是沼泽边徘徊的毒蛇。
王家宇趴在地上不敢动作,视线在杜以泽脸上和王田田腿上来回跳跃。此刻他竟然感到一丝庆幸,他庆幸杜以泽的目标不是她,他想逼自己说点什么,好让杜以泽放过她。
“是我的错……”他一只手握拳,望着杜以泽的脚尖,低声下气的样子就像一名垂死的阶下囚,“是我对不起你。”
杜以泽不满地皱起眉头,盯着王家宇低垂的头颅半晌没有说话。比起不满,更多的是疑惑,久久他才舒展眉心,似乎终于想起“对不起”这三字从何而来。
但他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王局长。”
第81章
李明宇醒来时还以为自己仍在做梦,他试图起身,却一下撞到额头,腿脚更是伸展不开。他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头顶和身侧的环境,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被关进了保险箱里。掌心里传来坚硬冰凉的金属感,他还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汽油味。
心跳快得像要失常,他正过身,平躺着屈起双腿,双手撑在腰侧,以腰背做为支撑,猛然发力,抬脚上踢。
周遭一片死寂,除了“咣咣”的撞击声外,李明宇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没有杜以泽的声音,更没有王田田的。
从后备箱里爬出来时,他以为自己还没醒。脚下的玻璃渣踩上去嘎吱作响,梦境的边界处传来悠悠的哭声。楼内没有照明系统,临近的街道上立着两盏细长的、忽明忽暗的路灯。 银色的月光笼罩着寂静的大地,似乎稍一使劲就能将人拽进梦境的最底层。
直到一声尖锐的枪响划破漆黑的夜幕,他才终于被拉回现实。
枪声是从上方传来的。
李明宇心下一空,四处张望的同时腿脚迅速动作起来。他推开消防通道厚重的门,三步并两步地跃上楼梯,一层又一层地往上攀爬。冷汗从他的鬓角渗出,汇成一道道小溪,穿过他脸颊上短硬的胡茬,顺着下巴一滴滴坠落。越往上走,他越是恐惧。这种恐惧不可名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
他终于看到那扇虚掩着的木门,木门后传来的哭声让他毛骨悚然,被风剪成片段的说话声搅乱了他的思维。李明宇脚步一顿,屏气凝神,弓着腰缓慢地挪动步伐,终于鼓足勇气,从门缝里朝外望去。
他看到杜以泽手握银枪,脚踩着王田田的小腿,王家宇正匍匐于杜以泽身前,抬头仰望,狼狈不堪地等待他的审判。
杜以泽背对着他,长身鹤立,李明宇却觉得眼前的背影格外陌生。眼前的男人一夜之间变成了命运的审判官,如同一位侵城略地的暴君,站在被攻略的城池之上,手握镰刀,脚踏废墟,君临天下。
李明宇不知道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他想象不出来。
杜以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谁给了你我的信息?”
王家宇一怔,“什么?”
杜以泽脸上挂着淡漠的笑。王家宇追捕他多年,手段全都停留在“活捉”的层面上,怎么会冒着滥用职权,甚至被革职的危险,也要对自己下杀手?
最重要的是,王家宇不该知道那一天、那一晚,他会出现的地点。
“别装不知道。”杜以泽脚尖微微使力。王田田背一弓,胸膛里迸出一声撕裂般的沉闷哭声。
“你放过她!”王家宇颤声道,“你到底要问什么?我都说。”
杜以泽冷淡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你们的技术还没这么好。”
王家宇只觉得喉头干涩,喉结上上下下地滚动着,“……当地警方的记录里显示有一名旅店老板被人击晕,店里却没缺少钱财;同一日,同一方向的加油站附近也有人报案说自己被人劫车。他们俩对嫌疑人的描述相似,加油站的监控摄像头也拍到了你的侧脸,系统里虽然查不到这个人……”他语气一顿,接着定定地说,“但我知道是你。”
“你不可能这么快就能赶过来。”杜以泽沉声道,“都死到临头了,还跟我扯淡?”
王家宇着急道,“有人跑到我们这儿报了案,说他有一名逃犯的信息,我们才能提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