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再见,纵使两人在脑海中已将彼此的面容反反复复温习过无数次,然在此刻,两人恍若相隔春秋,彼此都怔愣着,相顾无言。
“哗啦啦……”书案上的竹简尽数掉落在地上,是苏珏站起身时衣袖不小心带落的。
“你……”苏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寡人看了你的来信。”楚云祁勾了勾唇角,慢慢移步上前低声道:“你的信甚是官方,未曾言及想我。”
苏珏一言不发,上前一把抱住楚云祁,收紧了胳膊,将头埋在他怀里。
“哎......”楚云祁被他猝不及防的拥抱撞的向后退了几步,站稳之后,搂着人还在微微颤抖的身子,安抚性地拍了拍道:“这阵子辛苦相国,我......回来了。”
苏珏很生气,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他想将书案上的奏章尽数砸向他,想指着他的鼻子叉腰骂人。
王八蛋,为什么非要亲自去墨谷寻伽沱木,从岭人手里买一块不行么?
不喜欢我,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我?
苏珏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后,松开抱着楚云祁的胳膊,后退了几步,垂眸沉默。
楚云祁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竹简一一捡起来,顺手翻开看了看,点头笑道:“相国还是惜字如金,批注依旧如此简洁啊。”
“喂喂喂,你们二人说完了没有?”从刚才就站在门口的阿笙杏眼怒睁瞪着他们两人。
苏珏抬眸,这才注意到楚云祁还带了位姑娘回来。
“哎呦,该死该死。”楚云祁放下手中竹简,笑着向苏珏道:“她是我在墨谷认识的姑娘,玄机子亲传弟子,阿笙。”
苏珏一听“玄机子”三字,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位便是我大楚的中流砥柱,昭文君苏珏。”楚云祁回给苏珏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续道。
“楚云祁,本姑娘要在楚王宫就寝。”阿笙扬了扬下巴,脆生生说道,那气势,就剩下叉腰宣布说她要做楚王王后了。
“诺。小人这就让给事中接公主入宫。”楚云祁无奈地扯扯嘴角道。
在楚云祁和阿笙斗嘴的当儿,苏珏已传来瑶儿,吩咐他秘密进入楚王宫,告知魏太后楚王归来一事,并让他速速准备好一辆轺车,送楚王回宫。
于是,“身体抱恙”了近两个多月的楚王奇迹般地病愈了,众臣上朝时都有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六阶白玉阶上的王座中的楚云祁——这完全不像是大病初愈的神色啊!
楚云祁头戴十二旒冠,由卞玉雕琢的珠子每十二颗串成一旒,共十二旒,自然垂下,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庞,逆光而坐更是让人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好久没穿繁复的王服,楚云祁有些不太适应地整理了一下衣袖,略微仰了仰头,将宽袖甩在王座的扶手上,苍白有力的手从袖中露出,轻搭在扶手上。
苏珏抬眸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这人在率军亲征的时候经历了什么,怎么回来之后王服都给他穿成了一种散漫劲?
楚云祁将苏珏的表情尽收眼底,从上朝到现在,楚云祁在听着朝臣们汇报大小事务的同时,还能盯着位列众臣之首的苏珏。
苏珏穿着白衣金凤的相服,墨色长发束九天朝凤玉金冠,眉眼间带着楚云祁熟悉的温润,那人虽一言不发,只安静地站着,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英气。
怎么之前没有发现这位既是知音又是权臣的人穿朝服是如此迷人呢?尤其是那人不知因为何事,微微皱眉的不爽是如此的——可爱。
今日的朝会开的时间最长,楚云祁要求诸臣将自己不在鄢城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重要关键的事情一一承报,于是朝会结束的时候,诸臣一个个都口干舌燥,两腿发麻。
“相国留下,随寡人前来,退朝。”楚云祁起身,简单交代。
楚宫偏殿。身着白衣金凤相服的苏珏走在楚云祁身后,离他一步之遥,楚云祁还穿着繁重的王服,他回头立住笑道:“离寡人那么远干甚?”
“臣为王臣,与王并肩不合礼数。”苏珏拱手行礼道。
楚云祁皱眉,为苏珏这句话莫名烦躁,他“啧”了一声,上前拉着人的手腕,道:“礼数是由寡人定的,寡人说相国可以,便合礼数。”
苏珏扫了他一眼,楚云祁的政治手段他是最清楚不过,之前的君臣同车,亲佩相印甚至同祭社稷,都是他对自己这个位高权重的相国的拉拢以及告诫。
君王信任你,可以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利与荣誉,当然也可以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只是之前的楚云祁再怎么向自己表示信任都不可能像今天这样“越界”。
两人此刻不是琴箫唱和的知音,他们身上所穿的繁复服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们——君臣有别,不可并肩。
是对他没有在亲征的时候谋逆的嘉赏么?是对他掌国的信任么?既是这样,又为何在离鄢的时候进行三权分立,由魏太后和上大夫楚平辅政?
苏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楚云祁,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你,因为我爱你。
“变法大成,楚西南也已平定,下一步棋我们要怎么走?”楚云祁低声问。
“墨国。”苏珏淡淡道。
楚云祁挑了挑眉看向苏珏,身边人的眉眼依旧谦虚温雅。
如果将诸侯各国格局比作一场博弈的话,苏珏定是局外之人,他永远都是波澜不惊地看着这盘他早就预见过结局的博弈,在诸侯国鸡飞狗跳的时候,缓缓落子,每一步都走的近乎完美,每一步都起承转合。
“墨国?”楚云祁偏头问。
“想要成为中原霸主,有三个条件不可或缺。”苏珏转头看着他,伸出白玉般莹润的手指说道:“第一:拥千万人口、万里土地;第二:变法强国,怀雄厚国力;第三:据易守难攻之关口。简而言之便是‘天时,地利,人和’。易守难攻之关口相当于百万雄师,此为仅次于国力强盛的条件。”
楚云祁眼眸闪了闪,薄唇玩味勾起,盯着身旁的白衣相国。
“墨国,地处西北,函钧关,嘉谷关,居庸关,随便拿出一个关口,都是易守难攻。墨人发迹穷山恶水之地,与我楚始祖发迹九湘毒沼之地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楚人和墨人有着极为相似的国风——不折不挠,乐于斗争。据易守难攻之关口,退可休养生息,进可涤荡中原,乃是中原霸主的不二之选。墨国君臣一旦看清诸侯国格局,定会不遗余力东出,那将是我楚陨落之时。”苏珏沉声道。
“呵......杀死一只幼虎有上千种手段,寡人可没有闲情逸致看着老虎长大了咬我一口。”楚云祁冷笑,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