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问道:“你想救世?那为何这八百年来,人间战火纷燃,流亡者众,你却始终不曾看一眼?”
“人界自己的事,我并没有理由横加干涉,人之生死,国之存亡,皆由天命所定。”书怀不想看到他顶着墨昀的脸,便错开了视线,但存雪屁事忒多,非要把他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好似不这样就无法继续对话一般。
墨昀究竟去了何处?怎的还不快些回来?书怀心中无端生出烦闷与焦躁,连带着对存雪的态度也越发冷淡,不过对方话很多,那些奇妙的热情并未因此而有所消减,仍然在问他各种不知所谓的问题:“是吗?可这次也是一样的,是这回的人特殊了,还是这回的国——”
他唠唠叨叨实在烦人,书怀面露不耐,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一样?你引出祸患,导致凶兽泛滥,人界大乱,这是你想毁掉人间,并非天道循环。”
也许是因为书怀的态度过于强硬,讲话又有理有据,对方一时沉默了,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
看存雪不再开口,书怀又多添了两句:“你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太高了。你不是天道,而我逆天而行,要逆的就是你所认为的‘天’。”
这或许就是他说要逆天而行,却又在冥府当中沉寂了八百年的原因。存雪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如此看来,还是不能留你在人间啊。”
傀儡的面孔骤然逼近,扣在书怀脖子上的手随之收紧,其力道之大,马上就要将他扼死在当场。书怀蓄力已久,持剑的右手一把挣开傀儡的禁锢,但就在这时候,伤处受到存雪灵气的影响,忽地再次开裂。傀儡在那刀口处狠狠一碾,戏谑道:“在死之前,需要这张脸再对你做些什么吗?”
“不看了不看了,赶紧回去收拾。”灯灵又翻了几页,将那本令人面红耳热的书啪地合上,拉着长清跑开,现在她的心情不能平复,需要做另一些事来转移注意力。
走到半路,他们在距书怀房门不远的地方撞见了墨昀,晚烛好生奇怪,明明不久之前他刚进屋,就这短短的一会儿,怎么出现在了另外一个方向?一阵阴云涌上心头,她脱口而出:“难道你方才没回屋?”
“我刚去过大殿……”墨昀话音未落,脸色猛地一变,他听见书怀房间里传来存雪的声音,这家伙竟然还有余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来!
破门而入的那一刹,他们三个面上神情各异,但都像是见了鬼,那只和墨昀模样完全相同的傀儡扭头看向他们,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墨昀见存雪竟敢动手动脚,顿时暴怒非常,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傀儡拎了起来,长刀出现在他掌中,手起刀落,流光一闪,整个人形从正中间分成了两半。他犹不解气,又扬起刀把那傀儡彻底削成了碎片,书怀趴在床沿剧烈咳嗽着,心说这狼崽子可真暴躁,对待和自己外形相同的东西,还是他更狠一些。
“哥哥!”惊呼声从门外传来,雪衣的灯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她也顾不上捡拾,慌慌张张地跑到床边去扶兄长,哪想她的手刚碰上去,就沾到了满手鲜血。女孩的双肩抖动起来,泪珠簌簌滚落,她虽然不知前情,但在殿内听过墨昀与冥君的对话,也能猜到几分,她想一定是那家伙不死心,又追到这里来害人了,都过了八百年,他竟然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长清倒吸一口冷气,还没反应过来这时候该干什么,手里就被塞进另一盏灯。晚烛跑到床边,把雪衣抱在怀里,语气轻柔地哄着她,将她暂且带离了此间。直到踏出房门,姑娘的一双眼都盈着泪,她想不通为何自己总是拖累兄长,更想不通为什么一切都是兄长来扛。
墨昀刚动了怒,此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险些跪倒在地,书怀心中急切,想去拉他一把,无奈浑身都冒着冷汗,使不上半分力气,脑内也嗡嗡作响,只得看着长清将他扶起。小妖王喘了口气,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长刀化作灰烟,那曾握刀的手抚上书怀颈侧,慢慢划过上面残余的痕迹。同样是这张面容,同样是被碰到这处,但此刻书怀很安心,那指尖的温度不是假的,眼前的墨昀也不是假的,现今的一切都很真实,没有什么值得他慌乱。
“来了便好。”书怀伸手去抱他,“他装你装得不像。”
“认出来了?”墨昀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温柔得如同软风的灵气吹拂过血脉,书怀拍了拍他的后背,炫耀般回答着:“我才看一眼就能认出来,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他活像是在邀功,墨昀闷声笑了,就这样抱着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盘桓在墨昀心头的那个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存雪曾经扬言要让他看穿书怀的本质,然而却是墨昀赢了,书怀果然不似孟礼那般容易被迷惑,存雪的小伎俩起不到任何作用。
黑龙绕着桌子转了半晌,感觉这房间里已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便讪讪问道:“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没了存雪的干扰,书怀的伤处迅速愈合,脸上也有了血色,又一阵倦怠像潮水般扑来,将他渐渐淹没。他懒洋洋地瞟向长清,出言调侃:“你若是想在这儿给我们照明,那也是可以的。”
“唉……我走我走,这就走。”黑龙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晚烛的灯,这下他可是当之无愧的发光体,他挠了挠头,忙不迭跑开了。
那盏灯的主人此刻正陪着雪衣坐在冥河边,雪衣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但能看得出来她仍旧很伤心,晚烛不敢随便乱说话,生怕哪一句说得不对,又惹得小姑娘哭。
“姐姐。”雪衣忽然开口,“那个人很厉害吗?”
晚烛料想她说的是存雪,便幽幽地叹口气,对她点了点头。存雪当然厉害,当年若非从半道杀出一个慕华,这家伙早就成天帝了。
雪衣只知道冥君掌控三界生杀大权,从未想过还有其他实力强劲的存在,她回头看了大殿一眼,又悄声问:“那和冥君相比,是谁更强一点?”
“他的生死存亡也归冥君管辖,所以冥君在他之上。”晚烛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耐心地对她解释,“但冥君无法轻易离开此地,冥府无人坐镇,若是被趁虚而入,恐怕要闹出更大的乱子。”
“哥哥打不过他吗?”雪衣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面露不解神色。
灯灵低下头,一边擦着雪衣的长明灯,一边回她的话:“那家伙很会躲藏,我们没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他,并且他对你哥哥而言还有些利用价值。现在伤了他倒无所谓,但还不能让他死,必须先追着他把他在人间埋藏的祸患一一清除,来年还要借助他的力量放出天帝。”
那些站在冥府大殿内的少女,正是被他戕害的一小部分,雪衣想到这层,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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