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椎骨直接被压断了。”夏槐叹了口气,走进病房,来到神志不清的母亲面前,“妈,我和小楠来看你来了。”
“八天,九天,十……十……”夏妈妈一个“十天”没数下去,也没理夏槐,眼睛直勾勾盯着尹舜发呆。
夏槐把尹舜拉到夏妈妈跟前:“这是尹舜,湘姨的儿子。湘姨,你还记得吗?”
夏妈妈脸上蓦地绽出和蔼的笑容,拉住尹舜的手说:“我儿媳妇真好看。”
“……”夏槐懵住,“妈你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槐仰天狂笑。
夏槐焦急道:“妈,他不是你儿媳妇,他是湘姨的儿子!”
夏妈妈拍着尹舜的手背问:“儿媳妇你多大啦?”
夏槐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楠倒在轮椅上直拍肚子。
尹舜回答:“17.”
夏妈妈责怪的眼神看向夏槐,怒骂道:“怎么这么小你就要了哇!”
夏槐欲哭无泪地:“我……”
“17还太小了哇,你得让我儿子等几年。”夏妈妈看着尹舜的表情又是爱惜又是心疼。
尹舜乖巧地说:“好的。”
夏楠转着轮椅:“我嫂子17岁哈哈哈哈哈哈!!!”
夏槐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接下去的时间,夏妈妈几乎没理过夏槐和夏楠,图新鲜似的,左叫尹舜一句,右叫尹舜一句。
夏妈妈叫:“儿媳妇。”
尹舜应:“欸。”
夏槐崩溃地:“你怎么还应上了!”
“你跟妈说说,那兔崽子对你还好吗?”夏妈妈指了指夏槐。
尹舜说:“很好。”
“真好还是假好哇?”夏妈妈郑重地劝诫夏槐,“媳妇是你心头宝,不能欺负媳妇好,欺负跑了你没地找,看你这崽子上哪再讨。”
此时病房里的电视正放着,夏槐当即拿起遥控换台,怒道:“这电视怎么老给我妈放相声!”
夏妈妈叫:“儿媳妇。”
尹舜应:“在。”
“来多吃点鸡蛋。”她拿起病房里今早送的两个鸡蛋塞进尹舜手里,“多吃鸡蛋身体好,生的儿子能跳跑,来年抱俩明儿抱仨,逗得我老婆子笑哈哈。”
“……”
“……”
这回尹舜跟夏槐双双无语了,夏楠已经笑到快背过气去。
夏槐听母亲讲了一早上的单口相声,尹舜让她喊了一早上的“儿媳妇”,夏楠一早上险些三回笑背气。
夏槐给母亲切好一盘水果,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护士便推门进来提醒道:“该输液了。”
夏妈妈不肯去床上输液,依依不舍地拉着尹舜的手:“我还没和我儿媳妇好好聊天呢。”
尹舜好声劝道:“阿姨,你先去输液,输了液,我们再好好聊天。”
夏妈妈瘪着嘴上病床,护士给她上点滴。点滴输了没一会儿,夏妈妈就睡了过去。
夏槐看着睡沉沉的母亲,问护士:“她下午能醒吗?”
护士丢下一句“不知道”,出去忙活别的事情了。
中午,夏楠在病房里守着母亲,夏槐和尹舜去医院食堂买饭。
趁着和尹舜单独相处的机会,夏槐满怀歉意地说:“媳妇儿……不是,尹舜,我妈她现在有点糊涂,今天早上让你……”
尹舜边打菜边说:“没关系,阿姨开心就好。”
夏槐感激地说:“谢谢。”心中可惜地叹着:湘姨你怎么不生个女儿!
夏妈妈一个下午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医院下班也没醒来。夏槐和夏楠知道,她又进入昏迷期了。夏槐望着母亲的睡容发怔,尹舜望向他的眼,那双澄澈的双眼,在一瞬间,阴霾遍布,仿佛坠进了无尽的深渊。
尹舜尝试着要去抓住他眼神中的秘密,可是很快,夏槐就闭上双眼,再度睁开眼时,莹润的泪花盖住了那片阴霾,掩住了阴霾背后的一切。
夏槐的房东打了一张木床,本来是想送给邻居的孩子的。前几天房东在路上遇见一条野狗,差点被咬了,邻居的孩子拿石头赶跑了野狗。
房东一直说想谢谢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听邻居说想让孩子自己睡一屋,要给他买张床,房东便回来加工做了张木床送过去。
可惜邻居家的门太矮,木床横着拿竖着拿都拿不进去,最后只能算了。
夏槐在家俱店里买的一千多块的床,好几天过去都还没送来,干脆打电话去退货,拿两斤牛肉跟房东换了那张结实的木床。
尹舜房里的床这回结实了,终于没有借口再和夏槐睡一个房间。
夏槐可能没发觉到,自从尹舜和他一起睡后,他就没再做过那个梦。尹舜回自己房间的第一天晚上,那个梦又跑来缠上他。
梦里婴儿无声的啼哭,女人尖锐的哀嚎,男人痛苦的抽泣,脸上火辣的疼痛,那群人的窃窃私语。这一切真实得仿佛此刻正在发生,有时他常常会想,这么多年来的经历才是他的一场梦,他或许从没离开过那一天。
或许哪天一觉醒来,他还是那个十岁的孩子,仍身处在老家的房子里,眼前站着那几个乡村警察,舅舅和舅妈瘫在他的房子里,夏楠躲在他怀里哭泣,打过他一巴掌的母亲正在辱骂他。
醒来时,天花板是房东家熟悉的天花板,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冰凉。
夏槐起身撑着额头叹气,穿上外套出门,点了一根烟往天台走去。
来到天台,吹出一口缥缈烟雾,夏槐猛地咳了一下。
趴在天台围栏咬着吸管喝橙汁的尹舜侧头看他,吸溜一口橙汁上来,淡定地:“嗨。”
“你怎么在这?”夏槐连忙把烟扔地下,踩碎了。他不希望让尹舜抽到二手烟。
“半夜老听见你哭的声音 睡不着,上来透透气。”
夏槐尴尬地笑了笑,搬上惯用的借口:“我做噩梦睡不着,也上来透透气。”他走到尹舜身边,对着冰冷的空气重重地透了一口气。
尹舜橙汁递到他面前:“喝吗?”
夏槐本想说不用,可尹舜直接把吸管递进他嘴里。他愣了下说“谢谢”,接过橙汁喝起来。
尹舜注视着他脸颊上余留的泪痕,说:“你心里有事。”
夏槐吸着橙汁说:“谁心里没几个事?”
“你当协警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参加转正考试?”
夏槐把橙汁吸得滋滋响说:“能力不够呗。”
尹舜说:“撒谎。”
吸管里的橙汁掉回瓶子里了,夏槐半晌无话,随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和心里的事情有关吧?”尹舜几乎是肯定地问。
夏槐默认,他放下橙汁,望着尹舜:“你真的想知道?”
尹舜没说想不想,只是问:“你愿意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