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不太一样,别对人太坏,也不能太好。”
“沈老师挺好的。”谭莹莹小声说,正对着郭异的发旋——对方在低头给她擦红花油。
“你也挺好的,可结果呢?”郭异顿了顿,觉得自己可能太严肃了,皱眉头做了个鬼脸,往谭莹莹额头上弹个手指。“善良可不等于软弱,我的好妹妹。”
第2章 chapter.2
第二天还没进教室门,沈顾焱就听见里面乱糟糟的吵闹声。一个男生趴在讲台上不知道干什么,另一个在后面拍他的背。走近一看,一桌子粘糊糊的东西。趴在上面的男生皱眉捂着嘴,用奇怪的声音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师,早上骑车来吹凉风了不舒服,呕——”
“叫你不扣外套!”搭戏的男生也一点不收着,阴阳怪气的接话,顺便在那堆粘糊糊的呕吐物中拣了粒花生塞嘴里。“嗯,你这早餐还吃得挺好,挺新鲜。老师要不要也来点?”
沈顾焱没半点生气的样子,跟着拣了粒大红豆放嘴里嚼:“是新鲜的八宝粥味儿,完全不像被胃酸腐蚀过,他是不是消化系统出问题了,去医院查查比较好。既然你不嫌弃你的好哥们,就帮他收拾一下吧。隔壁班在体育课,我们先换到他们教室去上课,别担心,缺的部分我会帮你补起来的。”
“哈哈哈哈!这老师还有点招,你看李明阳那吃瘪的样儿,他得从讲台缝里抠红豆粒去了。”郭异笑得直不起腰,整个人都挂在邱彧身上,让人拖着去隔壁教室。
“你也有点招,就为了不拿数学书,装一路的笑。”邱彧把两人的数学书放到课桌上,狠狠地糊了郭异一拳。
郭异抬手抽书接下那一拳,倒像是拿靶练习。“我是真的笑得肚子疼,谁叫他昨天惹二莹的,我记仇。”
“都不是省油的灯。”邱彧小声嘀咕。
这点小挫折就放弃,那也不叫沈顾焱。一个年轻小伙偏偏把自己的行动伪装成语重心长的老校长,关心学生要从家庭抓起这样的想法都能蹦出来,抓肯定得先抓头头,班长第一个。
“让你到这里来改造毒瘤真是浪费人才了。”
邱彧是这么说的。他不过想出门买个碗,转出街角就遇上了打算点燃三把火的新官。
“哟,邱彧呀。”
“沈老师好。”
“干嘛去?”
“买碗。”
就在刚刚,一分钟前,家里仅剩的碗被男人砸烂了。男人倒是能靠酒活,但邱彧不行,他得吃饭,不吃饭会饿死。他不是没想过死,至少不能是饿死这样丢人的死法吧。
沈顾焱不出意料的陪他去了商店,帮他付了钱,总之就是必须得家访,哪怕告诉他家里只有一个醉醺醺还会砸锅摔碗的废物也不能让他放弃。
男人躺在缺几根竹片的藤椅上,眼皮子都没抬起来。听见沈顾焱自称老师就以为邱彧惹了祸,抄起地下的酒瓶就朝他扔。邱彧也不躲,那酒瓶砸不到头上,只是碰瓷墙面,甩出几块碎玻璃茬,戳到他的手臂肉里,和山腰里的刺果子一般,绿色的,黏上就难弄下来,倒刺仿佛有生命,拼力勾着你。
自己的学生被粗暴对待,有责任心的老师自然心疼且不满。镇上的人生离死别惯了,自生自灭已成常态,能治大病的医生是不存在的,只有个胡子拉碴的糟老头子技术还行,三下五除二取出玻璃,给邱彧包扎得漂漂亮亮。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虫子,两边树上的蝉吵个不停,沈顾焱也学着一起聒噪。
“伤口最近不能沾水,记得按时上药。”
“还好创口不大,否则得缝针,之前我有个朋友就是,摔了好长一条口子,留下的疤跟蜈蚣似的。”
“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什么,老师请客!”
一路上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邱彧没搭腔,他听出了里面的文不对题和欲言又止,这一堆白话都不是重点,是可有可无的蹩脚铺垫。
是这样的,沈顾焱停下脚步,对邱彧单薄的背影躬身下去。
“对不起,邱彧同学。老师没有做好功课就去了你家,让你父亲误会还让你受伤,原谅老师行不行?”
“老师。”邱彧转过身,盯着沈顾焱的发旋。“你不属于这里,你不该到这来。”
“这话不对。”沈顾焱抬起头,半蹲下去,为了能直视邱彧的眼睛。“既然还有能说出这番话的你在,我来这里就有了意义。”
邱彧沉在泥潭里这么久,第一次有一束光照进来,让紧闭的双眼想要睁开。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太长时间,生理性排斥光源,他要躲。完全是条件反射,他将沈顾焱推开,手划过窄巷子的墙壁,地上,半边手掌上都是是泥灰,窸窸窣窣砸得石子地轻响。
“你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邱彧说。“就送到这吧,不然回去老头子要骂骂咧咧了,影响你的心情。”
沈顾焱望着墙壁想,这里的学生真的很不一样,是从泥潭里爬出来、还没爬出来的孩子。明明没有几岁的差距却有很深的隔阂,一个看起来听话的学生有他想象不到的家庭,将累累伤痕掩盖去面对人生,而他没有任何准备就去揭对方的伤疤,没打招呼就往圈子里踏,太鲁莽了。或许他应该像其他班主任一样任其自由放浪,除了收钱不问其他。对自己好,也对他们好——不,一点也不好——没人拉一把只会让泥水灌满七窍,再无法呼救,无法喘息,无法听到任何带情感的声音。
黑与红交错从来都是他最讨厌的配色。第一步是眼珠,滚到脚边,失神的瞳孔朝上翻着看他。再一步是断指,白骨半截,血肉模糊,地面血迹一根接一根。女人的长发泡在血水滩中,衣衫破烂。枪声在墙外炸开,警笛彻天,救援就在眼前,他却连手都伸展不开。
“小焱...小焱......”
“别出声。”
女人抬起头,空洞洞的眼窟窿溃烂凹陷,满嘴是血,昏暗的房间里回荡隐忍的哭喊。
“妈!”
沈顾焱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冷汗连脚心窝都没放过。很长一段时间没做过噩梦让他忘了这种窒息的感觉,今天和邱彧发生的一切,所想的一切又找回了那份痛苦。好在他没有记忆,身旁有爱他的人,就算得自己从泥潭里爬出来也还有声援。可邱彧呢,他的生存环境有那样的人吗。
-林医生,我又做梦了。
缓了好一会儿沈顾焱才拿起手机发信息。每次做梦大同小异,关键事物也一模一样,这肯定与现实有关,因为恐惧和生理性地反胃感让他从没想过要恢复丢掉的记忆,只是偶尔吃药或者心理咨询稳定情绪。这么一想,林勋好像还劝过他别来这种山村野地的,发这么突兀的消息,不会被骂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