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便是以前沈老爷子皮影戏班里的【签手】,那时健在时,何姗还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四姥爷,去年这人患了病,做完手术回乡疗养,却依然没有熬过今年。
沈思崇远在外地出差,嘱托尹翠婷抽空来哀悼过,送了不少礼品,沈遥光并未和大嫂一天,刻意选在今日下葬前来:
“四姥爷怎么说也是爷爷的好兄弟,我得送他最后一程。”
何姗闭着眼睛,听着沈遥光的嗓音满是倦意,眯着眼睛瞧了一眼,果然看到头顶上空的那个人满脸的愁容,他忧虑的,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一件事情,也许还有其它的原因,但也正如段景文说的那般,他心意已决。
沈遥光一低头便看到她靠在自己腿上半眯着眼睛的机灵模样,抬起手便往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声音极轻,却满是宠溺:
“醒了,还不赶紧起来,马上就到了。”
何姗马上应了一声,吐了吐舌头,好像自己在他的眼里还是个小孩子,连这种嘱托的语气都格外严厉。何姗佯装没听到刚才的对话,又问了他一遍:
“这次来,是谁的葬礼啊?”
“是四姥爷,向华县的第一签手。”
只有面对这些老一辈的艺术家,沈遥光才会满是敬佩的加上一句“第一”的名号,可是那样满腔热血的夸赞,在何姗听来却又满是遗憾和惋惜,她挽住他的手,靠着他的肩膀说了一句:
“四姥爷一定会在那一天挥着他的皮影,和爷爷一起搭戏。”
她向来神经大条,安慰人的话说的直接,自然也勾起些沈遥光不愿意去回想的往事,沈遥光握住她的手,想着下一次一定要带她去看看沈家宅邸,老爷子走的可是满脸遗憾她没有和沈遥光结婚。
刚刚把车子驶进村子里,何姗便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唢呐声,前次沈遥光和剧组拍戏剧组的那个大院子还在,他们在半路上下了车,先把车开去停在哪里。村子里下了小雨,路途泥泞,沈遥光却走的格外坚定,带着何姗一起爬到了位于半山腰四姥爷的小屋子里,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大部分是本村的亲戚,他们算是远方来的贵客,连吃饭时也安排在了最重要的那一桌。
大家并不陌生沈遥光,有几个妇女甚至还和沈遥光格外熟络,知道他是代表沈家来参加,大多统一了口径,闭口不提沈老爷子过世的事情。在世时,老爷子和四姥爷是铁哥们,现在先后离开,难免让人唏嘘。
这是何姗第三次来四合园村,村里的路她大多摸得清楚一些,吃过晚饭雨势渐大,山路泥泞,四姥爷的大儿媳热情好客,把他们一行三人全部留了下来,何姗没吃饱,随着大家围在火炉边谈话时,肚子便已经打起了鼓,好在还有手机能分散注意力,后来,许是四姥爷的大儿媳看出来何姗的囧态,刻意煮了一晚鸡蛋面,喊她去堂屋里吃。
何姗随手把手包往沈遥光手里一放,跑的比兔子还快:
“谢谢嫂子,有醋吗,给我加点醋。”
这样活泼的嗓音,好像把谈话的内容的悲伤冲淡了不少,四姥爷的媳妇突然笑起来:
“这就是当年那个小签手了吧,真是可爱的姑娘,遥光你的福分可不薄。”
沈遥光笑了笑,忽然被何姗手包里的震动声打断,他拉开拿出手机,一下子就被那个【往事随风】的微信名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家伙,竟然加了何姗的私人微信。
沈遥光脸上忽然冷下去的态度,让坐在身边的段景文打了个寒颤,下一刻,他便直接起身去屋内找何姗,屋子里漫着一股子老醋味,也不晓得这丫头加了多少醋,沈遥光沉着脸把那个微信语音拿给何姗:
“有人找。”
何姗还在吃面,抬着眼睛看了一眼,嗯了接听键,直接开了扩音,一边喝汤,一边问那边的人:
“师父,你老人家可终于想起我来了?”
沈遥光听到这个称谓,又听到那端的男人用宠溺的声音喊了她一句乖徒弟,一下子便明白过来,难道那天在酒店里和她喝酒的哈皮狗先生,就是何姗的化妆师父?
何姗这边信号不好,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何姗索性挂了语音电话,直接发了文字过去,她看沈遥光一直在屋子里,抬着眼问了一句:
“你想吃面吗?”
沈遥光摇了摇头,他接过她的手机往包里一放,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尴尬的问了一句:
“这位,是你师父?”
“是啊,我和师姐是他的关门弟子,他刚刚问我什么时候开业,给我包个大红包。”
沈遥光不在过问,掀开门帘直接走了出去,倒是惹的何姗一头雾水,不晓得她是生气了,还是因为葬礼的事情黯然神伤。
何姗在众人吃惊的目光里吃了两碗鸡蛋面,等到酒足饭饱出去时,屋外早已见不到沈遥光的人,四姥爷的大儿媳给她打了洗脚水:
“何姗,趁热把脚洗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住处。”
四姥爷的家不大,都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土房子,何姗以为她要带自己去别家寄宿,没想到绕过了前面那一排土屋,后面还有一间新修的水泥房,她把何姗带过去,交给她一个手电筒,说了一句:
“屋子里灯光太黑,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何姗什么环境没有住过,这屋子看来已经是他们家最好的房子了,何姗并不嫌弃,礼貌的在屋外的地毯上擦干净鞋子上的泥巴,这才打开门进去,屋子里仅有的一盏电灯泡烧坏了钨丝,只发着微弱的橘色光芒。
何姗拧开手电筒把门锁好,摸到了那张红木雕刻的大床上,谁料刚刚掀开帘子,她就被躺在床上翻看手机的沈遥光吓了个半死,这人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躺进了来的,这会儿虽然穿着衣服,却也霸占了大床最外面的那一半。
她刚刚没见到人,以为他被主家安排到了别处,谁想是把他们小两口安排到了一起,还只有一张大床,她红着脸脱口而出:
“你,你怎么就躺上了?”
沈遥光似是故意逗她,马上大方让出那床的一半:
“我给你暖床。”
夏天的暴雨并不觉得有多凉爽,倒是闷热更多一些,谁要他的好心暖床。
何姗想起自己和他在酒店同床的事,那时自己醉酒,胆子自然大,现在已经记不清楚细节了,现在当真要很清醒的和这个人同睡一床,何姗却失去了勇气,看沈遥光一直在低着头回信息,好像还有公事要处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躺上去,只是坐到了外面的那个小圆凳上,踌躇的思考了许久。
后来,许是看沈遥光一直在打量着自己,何姗有些不好意思,欲盖弥彰的解释了一句:
“我,我和我师姐说说话,我等我师姐的信息。”
这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