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什么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在太阳月亮上观察天空,什么用大把大把的时间和血色巨人默然相望,什么愿意用一辈子来解读宇宙的故事……繁老头用神话与传说的语言来塑造的姚一,简直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而好比童书里的行动机械的二维人物,永远跟人触手能及的地方隔了一层纸。
但偏偏姚一是路小朋友在黑森林蛋糕里能感受到的唯一一束光。路之在心里反复确认,自己心中从小缺失的那部分,是由姚一一个人填补的。那么他在对方心里占据了怎样的位置,填补的又是什么?每每想到这儿路之就觉得遇到了坎,只觉跟前高高隆起的土堆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的面孔模糊,不过路之知道那人是谁,知道她之所以爬出坟墓,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千辛万苦爬出了天空的洞窟,映入眼帘的昼夜分割线却是如此刺刺目。
姚一说路小朋友不是坟堆上那人的替代品。
路之心想那就相信好了。
但那道坎不会因此消失,土堆上面的小姑娘将作为烙印永远存在,烫在姚一心里也烫在路之心里。路之隐隐不安,怕连接两人的,真的只是其中一方内心的伤痕而已。
“你……还好吧?”墨墨把手背搭在路之前额上试了试,感到一阵陶瓷的凉意。
“墨老师你不用担心我,”路之揉着眼睛说,“人在害羞的时候脸红,是很正常的。”墨墨瞬时哑然,正要问你害羞个什么鬼,却突然想起那时的地动过后,路小朋友是和姓姚的熊猫屎埋在一起的。路之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立马给墨老师铺开了任其涂鸦的想象空间,墨老师不由暗骂姚一是欺负无家可归的孤儿的混蛋。
一旁的许易行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下。
话虽如此,路之脸上发烫的更大一部分原因确是头疼。那只无形的手不限于在外面抽拽,而是探到他大脑内部了。这“手”使劲翻搅,要从“虚拟人”的大脑沟壑中挖出供用户赏味的东西。
小镇、车途中XX花园的尖顶、钻石大楼、父亲母亲叔叔弟弟……被一股脑倒出来了。
路之干呕了一下。
“不担心个毛线!”墨老师眼睁睁看见路之泥似的瘫软下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瓷瓶被高温烧化了的状态。许易行扶住路小朋友,路之微微睁眼,黑色的瞳孔涣散开来,跟包蕴着晶莹液体的玻璃球被打碎了一样。还有具化的记忆从他的眼睛里逸出来,但已经不清晰了,许是许多图像堆积在了一块儿。彩色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乌遭遭的黑色。
门外的女记者不理解操控对象的反应,以为是自己的操作有误,便低头纠错。忽而她感到摄影师的胳膊肘捅了自己一下,抬头,才发现墨老师提了个棒状的雕像,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
“你们够了!”墨墨一边走一边用雕像指着女记者的鼻子说。雕像是她在桌子上拿的,一个佛不佛观音不观音的机器工艺品。此时佛面观音神的雕像被墨老师握在手中当锤子唬人,一张笑脸兀自保持着普度众生的笑容。
走到门边,墨墨作势用锤子挥了一下;毕竟隔着一层屏障,墨墨的本意是吓吓对方就好,没指望锤子真的杵到女记者脸上。意料之外的是墨墨的胳膊非常轻松地穿过屏障,将雕像送到了外面;锤了一下女记者脑袋的佛头,上面的笑容仿佛更盛了。
女记者呲牙吸了口凉气,旁边的摄影师放下机器要替他还手,但拳头被屏障挡住了。几个不点也着火的热心观众满脸愤怒,觉得你个虚拟人胆敢伤人是要造反翻天,于是纷纷拿出原始的干劲猛踹屏障,但无一例外拿那屏障没辙,只能看着墨老师退后一步,把平常挤压的白眼全部翻了出来。
“导演,打个电话吧,”女记者揉着被砸痛的头说,“报我们节目的名字,叫他们的人把这东西关了得了。”她语气随意,听上去这档节目的面子很大,处处都能刷脸刷名字。随行导演果真拨了一通电话,电话接通后她低声说了几句,墨墨听出她是直接打到这里的监控室了。
“墨老师。”路之低低地喊了一声。他撑着许易行的胳膊站起来,眼睛慢慢回光,顿了顿后又提醒墨墨说电梯来了。好在墨墨敲了那女记者一记,叫对方的操作停了停;刚才他觉得自己是罐被投了泡腾片的水,要是再任凭脑子里的反应咕噜咕噜进行下去,装水的罐子恐怕就该在上面开一个口子放气,免得二氧化碳把罐子撑破。
叮咚。
电梯铃轻响,门打开。
那随行导演刚一放下手机,安全屏障便经由监控室里的人操作,退了下去。
路之:“墨老师,我们上电梯。”
墨墨反身往电梯门跑,竟还有心在经过桌子上的雕像放回了原位。当三人在电梯厢里聚齐、金属门缓缓关上时,女记者和摄影师领队追了进来。
既已入瓮,那就只能在瓮里躲了。
墨墨随手按了个二十七楼,定了定神,只见路之倚在扶手上发呆。墨老师在路小朋友脸上辨出了上课走神的表情,笑说“你在想什么?”
路之的目光掠过墨老师和许易行。“楼下的告示。”路之说。刚才他只扫了一眼,匆匆把告示录入了大脑;现在他把告示上的字调出记忆,在脑海中放大,细看了一番。
chapter twenty-two
“除了监控室里的人以外,这里的员工都在第八十八层,”路之说,“告示牌上写的。”墨墨不明所以,认为这栋楼的气氛令人不悦,便说:“人都聚集在一个地方做什么?邪教组织练功啊?”路之摇头说:“不是。是因为这儿来了贵客,老板‘犒劳’大家,让大家都能一睹贵客的尊容。”
许易行:“什么客人这么稀奇?”
墨墨略有不安,默然半晌猜道:“难不成是姓巴利的那个不中不西的理想家?”
路之:“告示上是这么写的。”
墨墨已经酝酿出脏话的口型了,但她努力吞噎了一下,眨眨眼,看着路小朋友挺沉重的表情,疑惑:“不过那又怎么样?公司老板提供采访场地,员工都过去看了,说明这栋楼倒也清净,省得我们不小心跟谁打上照面了。”
“去它八十七楼得了,爬不死他们!”墨墨狠狠在“八十七”的按钮上摁了一下,只觉自己的手指是戳在了那女记者的脑门上,心里不由十分舒坦。
路之抬起头,全神贯注地看着电梯厢的顶部。几百米的楼上有一个大厅,大厅里坐满了深感荣幸的公司员工;老板坐在最前排,手上拿着早就念完了的、吹捧巴利先生的稿子……而巴利先生坐在台上人们专门为他安排的椅子上,接受某电视台特意派遣来的记者的采访。采访实时播放,全国的人都能通过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