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烧得更加难看。
尉迟明霜想在云离脸上收捡起零星的愤怒,但到头来她等到的是冷笑和一句突兀的话:“尉迟令大概也去阴府了。”
众鬼不解,琴靳双手合十做了个“借过”的手势,而后帮云离拨开了人墙。
尉迟明霜猛然转身,紧盯云离的背影,随后发出了一声兽类哀鸣似的低喝。她知道自己的炫耀非但没有结果,云离却反过来刺了她一刀。
云离要说的是,尉迟令也下去了,你们或许会碰面,但你敢见他吗?以当今这种面貌?
往前走了几步,云离突然笑出了声。他还想当着尉迟明霜的面补充一句,那时八十岁的苏瞳也依旧身负一派仙风道骨的,可八十岁的你却变成了跟尉迟令永难相交的模样。
不经意间,琴靳偏头看了看云离,见得司命君的眼底有一分被压抑的狰狞。于是他意识到尉迟明霜不是没有达到她的目的,否则云离根本不屑于跟她说任何一句话,遑论把插在自己心里的匕首抽出来,再费力朝她掷去。
假意的平静恐怖非常,琴靳不由担心云离君要吃人。
早早远离后面那群鬼的气息最好,琴靳花了三成仙力祭出一道符,携着云离,瞬息之间转至白隐寺跟前的百级石阶之下。
清晰可感,当两人拾级而上、离白隐寺的大门越来越近,云离周身的戾气消减了。
晚上,暗红基调的白隐寺门口,竟然站着一个人。
主元方丈。
云离说惊异也不惊异,只鞠了一躬,朝主元行了一礼。
主元合十回礼,道:“云公子。”
云离和主元错开,再走了几步,想要到寺里去;不料门里突然出来两个小和尚,合力把白隐寺大门推掩了。云离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回头,只见主元的脸上是一些“斯人已去,挂怀无果”的无声之言。
云离道:“不管什么地方,总有个准许‘故人回顾’的道理吧?”
主元道说阻拦云公子是苏公子拜托他的其中一事,说罢,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予云离。那是本簿子,封题“璃金居士”。主元示意云离翻开来看,云离只见前几页是一些零碎的心法体悟,便想到这步子是苏瞳致仕后写下的心法初稿。
再翻几页,簿子深沉的风格骤变,居然出现了稀奇古怪的简笔图画。图画的线条把时间牵引到了嘉辉元年,彼时云离程老夫妇的书房里,翻出了十六岁的苏瞳羞于见人的“画作”。现下,眼前的图画与那个时候的简笔画笔触相同,然所记录的内容,却是白隐寺里云离各种各样的睡姿。
琴靳看到云离的眉宇间有了小小的变化,于是依着好奇心,凑过来看那簿子里是什么样的内容。然这时云离却再翻了一页:白色的纸页衬托出苏瞳的最后几笔,不是画,而是几个由断续的墨痕拼接出来的字。
“不思量,自相忘。”
……
三百年的封印和这本簿子,融合起来,无非是“不如不”三个字。
第八十六章(终)
第八十六章
永瑞四年。
诺音阁。
有人敲门,云离从床榻上坐起来,披了件衣服,然后起身找灯。
不知这些年上面是刮起了什么风,仙君天神们开始喜欢晚上看戏。好在琴靳把阴府的习惯带到了天上,晚上精力充沛,是以云离只消在白天接待众位仙君,至于半夜的客人,琴靳自会替他招待妥帖。
可这时琴靳却容人来敲门打搅他,想是碰见什么不好处理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云离的脾气似乎变得愈发光滑了,起床气什么的,走到门边的时候就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他提灯照亮门窗,门窗上映出一女子的剪影。
从剪影上看,那女子款然大方,像是幕遮。
幕遮许久没来诺音阁了,听说臧南带她游遍了九重天下的各个仙境,也游遍了夏国五州,这会儿两人去到夏国的四海之外探访新天地去了。云离心目中的师父快活得很,和臧南君成天黏在一起,更是把以前“我要一个人当游仙”的誓言抛了个一干二净,哪有时间和精力回来看一眼他这辛苦操持着司命仙境的徒弟。
怕师父是和臧南生了矛盾、心情不好,云离忙开门,想赶快迎幕遮进来。
不过,门外的女子却不是幕遮。
而是筠瑶。
云离侧身让门:“筠瑶君?”
自南天门别过,云离便不知道后来筠瑶去做了什么。两人在诺音阁里小叙片刻,云离才听筠瑶说她在天上一个僻静的地方,又写起了簿子。
云离:“那筠瑶君打不打算回司命仙境?”
筠瑶摇头说她就是写着玩,玩够了还是要回夏国;偶尔腻了不要紧,对她来说下面还是比上面自在。
后筠瑶说明来意道:“我下去找我簿子里的人,想着先来问问云离君,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那么晚过来打搅,还请见谅。”云离摇头说“无事”,又问筠瑶为何要下去,又为何会想到自己。
筠瑶:“写得膈应了,不外乎是因为笔下的字敲不中簿子里那人的愿念,觉得还是找那人当面谈谈的好。至于为何找你……只是因为我要去的地方离修竹近,不知道云离君有无同行的意愿?”云离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几下桌子,问说何处,筠瑶道:“随水镇。”
“……”
筠瑶:“前些年幕遮君到了我在湖州的住处,提起你的时候,说你太累,一个人把司命仙境的事情都揽完了。”云离兀自沉默,筠瑶笑道:“我现在可算是替幕遮君找到了借口,劝你下去歇歇了。”
云离:“筠瑶君也不用替我师父试探了。”
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想不想得通这一茬,他只是觉得司命仙境正日益成为它该有的样子,他忙得踏实,压根说不上什么“为忙而忙”的想法。筠瑶垂眼托起下巴,保持笑容道:“那好,云离君,这回就当我邀请故友出游吧。”
筠瑶说,她簿子里的人姓“莫”,家研古字,近日颓废莫名,簿子是难以接续了。
云离:“听起来像莫玄莫青那一脉?”
但墨家不是在海州吗?
起初筠瑶的疑惑点和云离一样,此时她自然能看懂云离的想法,道:“燮明宗在京城放的一把火,烧的当然不仅仅是京城。座上的人一换,大家小家的格局都变了。”因着这话,云离回忆起四十多年前的皇宫中烧起的火,想到更迭之变,不由感慨。
昔日熹佑皇帝赵之永不承嘉辉皇帝治国的训诫,向全天下批驳说赵其斌残暴嗜杀,要绝其道以辟仁路,令众人笃信佛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实则赵之永和当年的赵其斌走的是一模一样的路,那就是在“从前”和“现在”之间划一道严格的分割线,新铸一块密不透风的方块。
可赵之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