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啦,他们尽管伤了你簿子里的人,但现在将功补过,一码归一码。”慕遮说着便伸手探向徒弟的观清镜,抓了一把碎银子,洒给一脸懵的小仙们。
小仙们诚惶诚恐地领了赏,眼睛不瞄向司命君慕遮,却瞄向她那徒弟,低声讨论着说私下再向云离君赔个罪,否则以后不小心又惹了他,再给自己讨一张抠破头都挤不出来的认错书。正说着,云离将观清镜一收,逆着小仙们躲躲闪闪的目光走下台阶,一张张收起他们的文章,浏览一通,冷冷道:“扎眼睛。”
不待小仙们吐出些不痛不痒的套话,云离转身回了诺音阁,留慕遮在外边接待等着看下一出戏的仙君天神。
慕遮和司命仙境的客人磨到了晌午,才揉胳膊揉腿地推门进来,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然后被云离叫起来吃了几碟小菜。
慕遮:“嗯,咱们诺音阁小仙仆的厨艺有长进。”
云离:“不是他们做的。”
慕遮夹了一块糖色的茄子,胳膊肘悬停在半空:“难不成是你做的?。”
“我做的。”
“某人好像前不久才炸了一口锅,还气急败坏地用绿光轰掉了厨房。”
云离:“……”
慕遮筷子一点,笑道:“小云离长大了,知道报答为师啦。你确实应当好好犒劳犒劳我,我给你讲啊,你不知道当时我憋笑憋得有多难受!那些人一个二个都以为是我让那个孩子起死回生,跪倒一片,我躲到云上面的时候,还看到他们请来巫师专门为我又唱又跳。哎呀笑死我了……云离啊,我觉着凡人的巫师很有看头,可以让一些小仙们也学着唱一唱、跳一跳,免得他们找不着吸引客人的噱头,害自己饿肚子。别人在司命仙境瞧见耷拉着脑袋走路的小仙,没准还会说我这个司命君把自家小仙怎么着了……”
慕遮说着说着,又讲到了小仙们的仪容,喃喃自语,思量着有没有必要集合司命小仙,由她这个上得了厅堂的司命君为他们补补相关方面的课。
“云离,你觉得呢?”
云离打了个哈欠:“甚好甚好。”
慕遮招招手,让小仙仆把碗筷收走了:“我看出来了,这饭不是你慰劳为师的。说吧,有什么事情求我。”
云离坦然道:“也不是求,就是和你说一声,我要到下面去住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慕遮“哦”道:“饯别?”
“算是。”
“去下面做什么呢?保护你簿子里的人怕他短命?没必要嘛,你想想看,你跟着为师写了那么多本簿子,之前有哪个小仙敢动司命君徒弟簿子里的人。这回是那些新来的司命小仙失手,才叫布在下边的瘟疫伤到了苏瞳。”慕遮道,“这不,我跟新人说一声,他们立刻划掉了瘟疫,而且写程老夫妇簿子的小仙还让两人收留了他。”
云离刚要说话,慕遮打断道:“另外,你从前写的簿子不大都是悲剧吗,仙君天神也爱看。这寒门之子鲤鱼跃龙门不成,年纪轻轻死于瘟疫,也算人生之悲,够一些喜欢悲戏的天君天神抹着眼泪过瘾。而你呢,换一个人换一本簿子换一出戏,照样是我司命君慕遮的高徒,不愁新簿子没人看。”
云离:“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我现在写不出来东西,想下去走一圈,体验凡人的所思所想,找找灵感。”
慕遮噗嗤一笑。
“师父!”
云离一声“师父”,慕遮很受用,当即抬手一抹脸,端正了自己的五官:“我想你还是不必了……真写不出来什么的话,不如随我去臧南仙境玩一玩,放松放松。我看你最近是用力过度,好好的文思都被杂念拴住了。”
云离不解:“为何‘不必’?”
徒弟有惑,慕遮还是可以严肃正经地尽一个师父的责任:“那样,到最后你恐怕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
“体验凡人的所思所想,为其局限的思维所绊,如此状态,下笔时怎能比不知人间疾苦的悠然时光更行云流水?”
云离道:“了解了,笔下的悲喜才能真真切切。”
慕遮:“司命仙写给天君天神看的戏,不需要真真切切,只需要跌宕起伏。”
“……”
“你把这些再翻来看看吧。”慕遮起身走到书架前,食指尖在最上面的那层抚过,被她点到的簿子像叶片一样轻飘飘下落,然后整齐地码放在云离面前的桌子上。
每一本簿子,都承载着云离几十年的心血。
云离不是个怀旧的人,这些东西他写完了就再也没有动过,被存在诺音阁吃灰。但当慕遮替他将其取下并放在他面前时,他的某根心弦还是被拨动了一下。
慕遮:“喏,翻翻看。”
云离不知道慕遮要他看什么。
“随便读一页你自己写的东西,说一说是什么感觉?”
慕遮好像又变成了最初那个把徒弟关在房间里的严师,云离竟下意识翻开了一页,默读,随后很认真地道:“幼稚……不过又别有一番风味,现在的我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了。”
“你说‘幼稚’对吧,那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相比,有长进吗?”
慕遮脸上浮起“没错我在给你设套但你不得不跨进来”的笑容。
云离:“有。”
“你的长进从何而来呢?”
“博观而约取。”
“观何物?取何物?”
云离斟酌道:“观世间万象,取扣人心弦者。”
“何以观?”
“铜镜,司命百戏。”
慕遮笑道:“有‘入世为人’一项否?”
云离合上手中簿子,放在最上面,然后把一整摞往慕遮那边推;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师傅的问题:“……否。”
慕遮:“这就对了。”
云离的脸好像被冻住了,面无表情。但他并不是不屑,也不是埋怨师父引自己往她的想法上靠,只是下定了决心,什么动摇他决心的意见都不想听。慕遮想象着,她这徒弟的耳朵恐怕都塞满了冰渣子,她说的话全被挡在了外边。
良久,云离道:“师父想说的是,写簿子的思路,并不一定要切身体会凡间世故才能得到;但师傅从未尝试,如何证明此法完全不可行?”
慕遮:“凡人常把目光短浅之辈视为蝼蚁,自恃高贵于万物,怎知自己也是被俯视的卑微存在。其生命之短,注定要为缥缈之物所困;凡人所谓生存意义之上的追求,在仙和神看来,只是可有可无的游戏奖赏。”云离还是那副表情,慕遮叹了一声:“既为‘体会’,必要投渚感情,可凡人的感情如此狭隘,你若为其所困,便失了作为司命仙的重要条件:广博超然。”
云离道:“这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