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这场仗打完,李元昊是断不会跟吴家合作了,他一个人估计也整不出什么名堂来。胖子在旁边道:“不过你以后也是回不去了。”
解雨臣在奏折上是这么写的:三军元帅吴邪,遇伏被擒,被敌军绑于阵前要挟大宋,为不负皇恩,不愧百姓,吴邪挟持逆贼,不幸丧于火场,尸骨无存。兹告天下,以慰忠魂在天之灵。
赵家与吴家之间的事,胖子是到现在才知道,但他无甚所谓,沾上皇亲国戚的事固然麻烦,可吴邪不还是那个吴邪么?他语重心长道:“小吴啊,从今以后你就是黑户了,日子怎么过,你想好了么?”
吴邪点点头:“想好了,小哥告诉我,邕州那边有个叫巴乃的小村子,紧挨着山峦,千峰披翠,四季常青,一年到头都是春天。白日里阳光特别好,有一条溪水穿山而过,流进村里的七个活泉里。村里只有几十户人家,民风淳朴,避世而居。那里的人会用红蓝草、黄花、枫叶、紫番藤的根叶捣烂取汁,泡在糯米中,用竹筒蒸好以后的饭是五色的,就着一点山猪肉,那味道别提有多香了。我想去那里住几年,如果住舒坦了,也许就不走了,小哥忙完了京畿的事也会去找我。”他看了张起灵一眼,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巴乃的事是在西夏大营中,听之前跟在侬智高手下的一个小兵说的。那个小兵曾去过那个村子,他说村子很小,孩童去别家玩儿忘了回来,家里人站在村口喊一声,村尾的鸟都能被惊跑,从来不怕有人走丢。
这是个一朝相遇,一生无别离的地方。
胖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合着你们这是私定终身了是吧?小哥,这我可得批评你,虽说胖爷我没跟你睡过一个被窝,差点儿情分也是正常,我们小吴呢,又是个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确实需要多照看照看,但你们不声不响地就把后半辈子的事给想完了,好歹通知我一声,不然以后我都没地儿找你们去!”
吴邪被他念叨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截住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跟我们去?哦对,还有潘子,你怎么说?”
潘子道:“二爷现在不知所踪,以后……估计也不会回来了。三爷让我照顾你,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小三爷,你去哪我就去哪儿。”
胖子一拍大腿:“好不容易从刀山火海滚过来的,临了临了胖爷我还能抛妻弃子不成?你和潘子先去,云彩说想看看中原风光,昨儿哥几个回来云彩就催着我收拾东西,我得先带她去游历游历,等玩累了就去找你们。”
说到云彩,张起灵脸上浮现出一丝欲言又止的表情,显然是有话想说,但是胖子喝了酒,正在兴头上,一时没注意。吴邪说:“云彩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你去看看。”胖子嘀咕道,是啊怎么去了这么久。担心她别是在厨房给烫着了,忙不迭地说先去看看。
支走了他,吴邪忙低声问张起灵想说什么?张起灵低声道:“云彩就是那个内奸。”
筷子掉在地上,吴邪看看外面:“真的假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潘子道:“不会有错,我在西夏军营里见过这姑娘,当初你们出城掘河道的事也是她给说出来的,要不然李元昊也不会抓个正着。”
吴邪急道:“胖子知道这事儿么?”
潘子摇摇头:“你看他这色迷心窍的样儿,怎么跟他说啊?本来我跟小哥商量好了,反正我们也要走了,看在胖子的份上,饶这姑娘一回,可你刚才也听到了,他还要把这红粉细作给带走,还要带到咱们要去的地方,这我不说也不行了啊。”
吴邪心烦意乱,在屋子来回走,胖子对云彩的心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次是想要定下来的。现在过去告诉他说,兄弟,这女人是个骗子,骗你的心,骗咱们的命,你不能跟她在一起——这话他说不出口。潘子和张起灵也觉得为难。
再嘻嘻哈哈粗枝大叶的人,都有软肋。心尖子上的人与事,等闲动不得。
吴邪说:“胖子那边暂时瞒着,咱们去找云彩谈谈。”
说是谈谈,其实就是要撵她走。几个大男人去挤兑个小姑娘,是件没品的事儿,但为了胖子,他们认了。况且这小姑娘只是看着娇弱无害,内里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得剖开看看才知道。
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嘶喊,俨然是胖子的声音,几个人机敏地一扭头,声音是从厨房方向传来的。他们冲了出去。
厨房门口躺着一个老妇人——这是云彩的娘亲,被人一刀锁喉,已经死了。里面一片狼藉,桌子上趴着一个西夏武士打扮的人,被人捅了对穿,钉死在磨盘大的木头锅盖上,血顺着灶台流得到处都是。窗户大开,隐约可以看到有人影在林间逃窜,张起灵追了出去。
胖子抱着云彩坐在地上,身上、地上都是殷红的血——那是从云彩身上流出来的。云彩被胖子搂在怀里,跟睡着了似的吗,娇娇嫩嫩的小姑娘,眉目如画,呼之欲起。
吴邪搭上胖子的肩头:“胖子……”
胖子颤抖了一下,像是忽然惊醒似的,他抬起头,泪流满面:“术士早说过,我是孤寡命,我怎么就没信啊……”
吴邪喉头哽咽,不知道该说什么,半跪下来,搂着他的肩膀,低声道:“胖子,这不是你的错……”
低低的声音淹没在胖子的嚎啕大哭中。死亡的悲伤一下子冲了过来,撞得人溃不成军。胖子抱着这个打算用余生去照顾的女孩,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痛苦与脆弱。吴邪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什么。潘子俯身拉了拉他,指了指门口。这种时候该让胖子和云彩单独呆着。
云彩的娘亲还横尸在门口,吴邪和潘子想了一下,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会在家里备好棺木,于是屋前屋后找了找,果然在后屋地窖里看到了,把尸身抬去装殓入棺后,又回到了厨房外。两人不远不近地在外头蹲着,里面悲戚声未断,时不时夹杂着胖子低低的泣语。
吴邪听见胖子说:云彩,我是真的喜欢你……
情起之时,不知其深;情灭之时,方知难舍。
吴邪是不信命的,但想起当年从袁家逃出来时胖子的话,还是唏嘘不已,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是孤寡一生难熬,还是情深缘浅痛苦。胖子或许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一直独居多年。
有些事有些人,遇不到不觉得,可遇到之后,一颗心,一缕魂,都会尽付出去,这些要紧的东西被人攥在手里,那命也不是自己的了。
吴邪仰头看了看眼前的竹屋,仿佛看到有什么被埋葬。
潘子在一旁嘀咕:“这姑娘怎么被西夏士兵杀了?”
八成是不愿意再替西夏人办事儿的缘故。胖子早说过,云彩看他们平安回来就催他带自己走,估计已经预感到可能要出事。
吴邪低声道:“云彩是奸细的事儿不要再提了。”潘子深以为然,死都死了,何必再让胖子多添一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