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些沙土掉在水里,必使河床一再增高,跟剜肉补疮没两样。黄河下游善徙,就是因为历代都用这法子,河里泥沙流不出去,雨季里一斗水里也有六分沙,尺寸之水都在沙面之上,水势当然高而猛。”
吴邪和张起灵一思量,还真是这么个理,就问:“你有没有法子?”
胖子说:“粗粗想了个法子,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他蹲下来,抚平一片泥地,中间刨空,造出了一个宽而长的“河道”,只留下很小的出口,然后摘下头盔,几步跑到河边,舀了满满一盔水,又拿了一把小石子丢进去,满盔的水倾盆而下,石子打了几个旋儿,堵在“入海口”的地方,再也冲不出去了,水没有出口,只得来回涌荡。
“这是咱们现在的情况。”
他又在旁边如法炮制造出一条“河道”来,比刚才窄了一半,张起灵替他舀了一盔水,他把石子摆在刚才的地方,抬头对他们笑笑:“哥几个看好了。”盔中水如刚才一般奔腾而下,瞬间将石子冲得无影无踪。
吴邪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喃喃道:“水急沙便随水而流,水缓便水漫沙停,所以要拢堤束水,以水攻沙。”
张起灵略思索了片刻,高声道:“召集所有匠人,一刻后去往中军大帐!”
大帐里,吴邪已提笔将胖子的法子画了幅草图出来。张起灵叫匠人们都凑近来看,一群人拿着图纸看了许久,都好似醍醐灌顶,连连称赞这法子好。胖子站在旁边笑得很低调,吴邪偷偷道:“你小子行啊,怎么想出来的?”
胖子说:“墓穴里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没有,胖爷我能活到现在,全靠脑子好使,你们这些小年轻还得学着点儿。”
吴邪笑了:“你就吹吧。”
胖子说:“这哪儿算吹啊,我跟你说,这是没时间,不然我拣几个惊险的说给你听,保管你给胖爷我写个服字。”
吴邪的好奇心被勾起来:“真这么有趣?以后你找机会带我跟小哥下去转转成么?”
胖子笑道:“成啊,以后一定找机会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只听张起灵道:“堤坝不能照之前那么修,诸位有什么好主意?”
众人道:“可建三堤,壁垒重重,阻挡水势,建堤必须要用实土,不可掺浮沙,使沙刷水深,大辟海口。”
吴邪算了下此举的费用,存银还够,对张起灵点点头,张起灵问匠人们:“画好图纸需几日?”
“两三日足够。”
“时间紧迫,我只给你们两日时间,请诸位务必尽力。”
“是。”
张起灵又下了第二道命令:“传令三军,设两班次,开挖地基,以筑堤坝。”
余下的时间几乎是在争分夺秒中度过,吴邪也挽起袖子加入了掘土的队伍里,忙归忙,每天总能睡上一会,倒还撑得住,倒是张起灵,这些日子没见他合过眼,就靠闲暇时眯一眯,这样下去就是个铁人也要倒了。
吴邪说,要不给他下点儿蒙汗药?胖子不同意——就小哥那种百毒不侵的体质,什么蒙汗药搁得倒?还不如一棒子打晕快些。吴邪翻了个白眼,他那身手,还没碰到人呢咱们得先被他踹翻。如是嘀咕了几回,还是没法子,只得作罢。
谁成想没搁倒人家,吴邪自己倒先病了。
晌午起,他就觉得昏沉沉的,以为是累的,也没当回事儿。傍晚张起灵过来巡视,看他脸色不对,问他怎么了。吴邪脑子懵懵的,没反应过来。张起灵索性自己去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到底是富庶人家养出来的公子,比不得这些大老粗。连日来淋雨加疲劳,全靠一口气死撑,现在是真撑不住了。
张起灵说:“你回我大帐休息,我找军医给你看看。”
吴邪要面子,不肯走:“小风寒而已,明儿就好了,咱们别人为地给军医们添麻烦了。”军中只有十来名军医,全军上下有磕着碰着的都得他们帮忙照顾,加上夏季到了,每天还要熬制预防瘟疫的草药,分发派送,更忙得不可开交。
张起灵懒得跟他啰嗦,不由分说地直接给带回了中军大帐。吴邪推脱不过,只好就随他,张起灵派人去取了副配好的风寒药,在帐内自己煎药。
入夜了。帐内充盈着暖暖的药香,吴邪还在床上睡着,张起灵端着煎好的药走到他身边。
“吴邪?”没有回音,大概是真累了。张起灵凑近了些,温热的鼻息几乎碰到他的耳边:“吴邪,起来吃药。”
吴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哥。”他试图坐起来,但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劲都没有,忙时不觉得,一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跟散了架似的:“操。”他低低地骂了一句,恼怒自己不争气。
张起灵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唇边:“喝吧。”他喂完了药,让吴邪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帐外,雨下个不停。张起灵担心堤坝的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要不要出去,吴邪的咳嗽声从背后传来。
张起灵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放心,他放下门帐,走回床边。吴邪缩在里头睡得昏沉,张起灵吹灭了蜡烛,合衣躺在他身边。四下黑暗,药香味儿未散尽,落在空气中,催人入梦,两人相依而卧,一夜安眠。
第十五回 金戈起南方
千里之外的翰林院中,解雨臣蹲在书林苑里收拾旧书——大半都是太祖太宗皇帝的起居往事,被闲置多年,这一回翰林院重修史,他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着的。柜子最下角放着一本破旧的册子,封面一片灰蒙,他用三指抚过,只见上面写着:建隆旧事。
太祖皇帝称帝之时,改国号建隆。这里记录的便是当年的事。
解雨臣轻轻翻开一页,因被岁月侵蚀久了,纸变得极薄,发出了细微的脆响,像是随时会碎掉。书上记录的都是一些饮食游乐之事,唯有最后一页,是用小篆朱笔临时写就。
九月,帝秋游,布衣隐名,随行数十人,行至襄阳,时大雨,偶见古刹,隐于柏檀叠秀之间,建于幽岩峭壁之上。古刹内唯百岁老僧一人,迎众人入寺。
帝问吉。老僧曰:日角龙颜,天日之表,贵不可言矣,然命有一死劫,当避六亲,或可免。帝笑而不从。老僧入室捧得一物,曰:此乃上古麒麟血竭,可延寿数,避毒害。
帝谢之,宿于此。翌日,但见草木幽深,四下无人,众人皆卧于草丛间,古刹僧者皆无影踪,唯余锦盒一件。
解雨臣哭笑不得,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儿,别说史官不信,换做是他也不会摘录。麒麟血竭?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会有这种奇效么?他又低头看了看,一个念头跃然而出,万一是真的呢?
当年赵光义杀兄夺位,非毒非病,有这东西也没用。太祖皇帝把东西放在哪里无人可知,但肯定没被赵光义找到,不然他也不会在箭伤后毒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