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赵德芳的态度很含糊,从未正面承认过,他也不好多说。直到出了这次的事,他才敢肯定,张起灵确实是他皇叔的人。
赵祯道:“传。”
张起灵进来后,行了一礼,将手中的食盒呈上去,解雨臣打开一看,是一碗莲子羹,他捧到赵祯面前。
怜子怜子,知子心中苦,必予怜护之。
张起灵道:“王爷有一句口信,万事自有他在,请陛下勿忧。”
赵祯眉峰一松,眼底的阴霾慢慢淡了:“你去吧,替朕谢过皇叔。”
“是。”
他离开后,解雨臣道:“王爷既说了这话,必定是胸有成竹了,咱们不用担心,不过看到张起灵,我倒想起另一个人来。”
“谁?”
“吴邪。”
赵祯解决了一桩心事,人轻松许多:“你是想问我打算拿他怎么办么?”
“是。庭审之事先帝不许外泄,因此大理寺也没给他定罪,目前只做普通的小毛贼关押着。待陛下即位后大赦天下时就能放出来,但不知陛下是否打算将他收为己用?”
其实赵祯有点不喜欢吴邪。之前那件事里,他们都拿吴邪当棋子,闹到最后,他却越过先帝,越过自己,越过安平郡王,成了布局者。这一招玩得高明。各家都当自己坐庄坐定了,原来他才是最终横生的变数,险中谋全,算计各路,叫该受益的受了益,该吃亏的吃了亏,搅得几家自斗不休,他自己悄无声息地从这个网里逃了出去。的确聪明,但聪明得让人不放心。赵祯隐隐觉得,这个吴邪,并不是个能轻易控制住的人。
“之前朝上闹出这样大的乱子,他是始作俑者,我太过抬举他反而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暂且不必安置,月余后便是科举考,先看看他考的如何吧。”
解雨臣一点头:“也好。”
赵祯看着桌上的莲子羹,忽然问道:“你说张起灵此人才干如何?”
解雨臣不假思索地说:“谨慎持重,武艺超群,更熟知兵法韬略,乃是社稷之才。”
“社稷之才?”赵祯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句,“这样的人却不能归于我,可惜。”
赵祯脸上并无表情,但解雨臣忽然感觉到,眼前这个温和的少年,已经渐渐生出了帝王那颗难以靠近的冰冷的心。
三日后,礼部尚书奏请嗣皇帝即位,赵祯应允。隔日卯时,先遣赵德芳祭告天地宗社,新皇身穿孝服告灵筵。
辰时,赵祯身穿云龙纹绛色纱袍的衮服,腰束金玉带,前系蔽膝,旁系佩绶,白袜黑舄。率百官去皇城南郊圜丘祭天,午时方回。入大庆殿降舆,文武百官按照品阶列队于殿中。百官就位后,午门鸣起钟鼓。
礼部尚书再次站了出来:“请殿下正位。”百官们齐声应和,响彻天宇:“请殿下正位。”
赵祯面容平静,一步步踏上丹墀,坐上龙椅,解雨臣站在下面,仰视着他的主君高居九五,傲视群臣,从此携乘鸾御凤之威,掌天下之权,成为大宋英主。
尚书令请出先帝诏书,礼部尚书捧诏书至阶下,高声诵念。
朕自承继大统以来,未尝不以富国强民,恩泽四海为首务。虽不敢自谓上拟三代明圣之君,致海宇升平,百姓安康,但终是夙夜不遑,勤劬一世,未尝少懈。数年间殚心竭力,唯恐有负苍生。岂料时不我待,忽发重病。凡帝王自有天命,朕获奉宗庙二十余年,享国久长,今虽以寿终,朕亦愉悦之至。
太子赵祯,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勉修令德,惟贤惟德,能服於人。汝父德薄,勿效之,当更求闻达。
丧礼遵旧制,以日易月,三十日释服,祭用素馐,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列侯为重,不可擅离封域。各处守将不可擅去职守,闻丧之日,各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并土官俱免进香。郊社等礼及朕祔葬祀享,各稽祖宗旧典,斟酌改正。
尚体至怀,用钦未命,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诏书念完,大礼便结束了。本是举国欢腾之刻,却见裘德考出列道:“陛下年幼,恐一时难当大任。刘太后贤明干练,先帝在世时也常常称赞她才干超群,当垂帘听政,从旁辅佐陛下,以安天下。”
赵祯心中一沉,解雨臣也眼含戾光,正要说话,贰月洪已经站了出来:“不可!自古后宫干政,皆会天下大乱,陛下虽然年幼,但聪敏仁厚,群臣尽心辅佐,朝野何愁不定?”
裘德考冷笑道:“古来强臣欺弱主之事屡见不鲜,若无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助陛下左右全局,万一遇到这种情况,尔等谁担当得了?”
“即便陛下需要人辅佐,难道朝野上下找不出一个能持重守节之人么?裘大人,你也是两朝元老了,先帝尸骨未寒,你不思雄略酬新主,反将大任寄于一个妇人身上,岂不是辜负了先帝和陛下对你的厚望?”
“本官虽僭为枢密使,可自知德行浅薄,只怕难当大任。刘太后是陛下的生母,辅佐起来必定全心全力,我举荐她,正是一心为陛下着想。你要是不满意,大可说出一个比她更合适的人选来。”
贰月洪找不出。满朝上下,文以庞藉为首,武以裘德考为尊,这二人互相不服对方,统筹之人自然不能从他们中选,余者品阶皆在他们之下,更加不可。这个人选,很不好找。
忽然听殿外掌仪侍中高喊:“广陵王到。”
只见赵德芳身穿朝服大步走了进来,一手擎着一根金锏,一手握着一卷黄帛,越过众人,来到御前,口中高声道:“臣替陛下去太庙祭告先祖,故而迟归,请陛下恕罪。”其实他是故意来迟的,想看看会不会有人借此机会夺权,果不其然。
赵祯定了定神:“皇叔请起。”
赵德芳站了起来,他本是挺拔英伟之人,之前因为先帝的猜忌,不得不隐去锋芒,如今重拾起皇亲贵胄的气度,愈显出威慑力:“臣有先帝密诏,请陛下御览。”
尚书令忙接了过去,递呈御前,赵祯略略一看,心便安下了,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念。”
尚书令清了清嗓子,明亮的声音响彻大殿:“广陵王赵德芳,德才兼备,数年来深得朕心,可当大任。特赐金锏,许其上殿不参、下殿不辞,上打昏君、下打谗臣,望卿竭诚辅佐太子,稽查百官,共典国事。”
回音还在大殿内响彻,满殿寂静,赵德芳平静如水,执金锏在怀中,像个看客,但人人都知道他如今的份量,没人再敢拿他当看客对待。
赵祯环顾四下:“众卿可有异议?”
无人敢有。连裘德考也不声不响地退了回去。
赵德芳率先一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像是得到了号令,齐齐跪下,共呼万岁,恭贺一朝拉开帷幕。
赵祯安静地看着他们,沉声道:“众卿,平身。”
赵祯登基三日后,大赦的公文便发了下去,除了“重罪十条”“吏犯赃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