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驾车回去了。
吴邪背着包裹,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漫无目的地往朱雀大街里头走。成都也算物华之地,但和京畿到底不能比,太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看的人目不暇接。前头是北瓦园,四层高的奢华楼阁,飞檐斗拱,朱门高柱,往来宾客如云,乃是京畿头一号鼓舌说书之所,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闲来无事都爱到这里听一折书。
吴邪也有点累了,打算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可进去一看,早就人满为患,别说单桌散座了,就是站着听词儿都难找到地方落脚,只得兴趣缺缺地走了出来,打算另寻家酒馆。
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穿着鸦青色织锦大氅的男子,面容很年轻,眉目细致,站在人群里,却难以泯于其中,从里到外透着藏不住的华贵富态,不知是哪家侯爷世子微服寻乐。吴邪多打量一眼,忽然脸色变了。猛地往他那一扑,一把抓住了正在解他腰间美玉的小贼。
那人看了看那小贼,又看看吴邪,矜持地对他一笑表示谢意,才要说什么,忽然从旁边掀起一阵风,吴邪就见到人影一晃,整个人被摔飞出去——那偷东西的小贼正落在他身边。
动手的是一个白衣男子,面如冠玉,剑眉鹤目,身形纤细却透着勃勃英姿,雪中傲梅一般,宛然是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他身边跟了三四个身高相仿,容止堂堂的护卫,他问那个贵公子:“你可伤着?”
贵公子道:“我没事,但你伤错人了。”
吴邪被摔得两眼冒金星,几乎要爆粗口,勉强撑着坐起来,见那白衣男子背对着他,跟那贵公子在说什么。片刻后,两人并排走过来。
白衣男子对吴邪一拱手:“适才鲁莽了,见你们争成一团,把你当成了贼,太对不住,没伤着你吧?”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声好气地赔礼,吴邪再大的火也没法发出来,心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看着弱不禁风的,下手居然这么狠,嘴上道:“没事。”他自认倒霉,拍拍衣服准备离开。
白衣男子拉住了他:“我们正要去北瓦园听说书,小兄弟肯不肯赏个脸一起,权当给你赔罪压惊了。”
吴邪说:“里面的人说座满了。”
白衣男子笑了笑:“无妨,请随我们来。”他指着摔在地上的小贼道:“送官。”自有一个随行的护卫应承着,拎小鸡仔儿似的把那家伙带走了。
他们一进去,茶保立刻换了一副样子,满堆笑脸哈巴着迎上去:“爷,老位置?”白衣男子点了点头,一行人往楼上雅间走。吴邪感慨,怪不得都羡慕权贵富家呢,这个待遇确实不能比。他跟着他们,茶保伙计们的态度就很殷勤,吴邪心想:今儿我也过过权贵瘾,于是昂首阔步跟在他们身后。
人还没落座,各色珍馐菜肴都上齐了,盘龙菜,炙大虾,鹿笋肉,河豚刺身,冻乌鱼,琉璃藕,龙井氽鲍鱼等等,将梨花木的大圆桌堆了个满满当当。领头的贵公子吩咐了一句:“都出去等着吧。”那几个护卫便下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吴邪忽然有点紧张,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对付这种场合,还是有点力不从心之感,这不是靠着心里那一点年少轻狂的“嚣张”就能应对的。
白衣男子给三人斟酒,贵公子握着酒盏,笑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吴邪大大方方报出了自己名字,转头问:“阁下呢?”
那人与白衣男子对看了一下,悠悠道:“我叫赵祯。”
这是个常见的名字,吴邪自然没把他和当朝太子联系到一起,敬了他一盏酒,又问另一人:“你呢?”
便见白衣男子勾唇一笑,抿了一口酒,方道:“解雨臣。”
吴邪脱口便道:“好名字。”
解雨臣笑问:“哦?怎么说?”
吴邪以指尖蘸酒在桌上写了“雨臣”二字:“雨泽万物,亦净万物,于己修身修德,于臣嘛,便是竭诚侍天子,明昭于朝堂,耳目股肱一般的存在。”
解雨臣盯着他写的那两个字微微看出了神——他的名字是早故的解连环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据说还未出生就定了,小时候没人告诉他意思,再大点忙于学业,奔走于宫闱也没时间去想,如今听他这样一说,才知先父竟然有这样大的期许,心中滋味无限。看着吴邪时便多了几分好感,轻声道:“多谢吴兄吉言,若日后真有机会蟾宫折桂,必不负父望。”
赵祯听了这话,脸上浮起一点极淡的笑。
解雨臣道:“对了,吴兄看着很面善,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吴邪也觉得他的样子很亲切,像是很早前就认识的,但这样一位气质华贵的人物要是见过,是肯定忘不掉的,既然想不起来,就真没有了:“应该没见过,这是我第一次来汴梁。”
“是来游历还是寻友?”
吴邪摇摇头:“都不是,我是来赶考的。”
闻此言,坐在一旁的赵祯来了一点兴致,正要说什么,只听看台上一阵急促有力的丝弦鼓乐之声,琵琶急促,恍若战鼓般弥漫开来。说书人抱着三弦踩着节拍走到台上,绑在右小腿上的杜梨木刷板被他急促的步伐带动,好似一阵沙场点兵般的煽响,顿时便有硝烟战火大起的氛围。
说书人拇指一拨,虎口上挽着的小莲花乐被三弦的颤动声一带,发出低促回环的声响。只听惊堂木一拍,所有声音便戛然而止,偌大的厅堂,忽然一凝,只听他猛喝一声,先唱了一阙念词为引,诉出一段数百年前的传世美谈:萧何月下追韩信。
昔年汉高祖起义在芒砀,拔剑斩白蛇威名天下扬。
又有霸王西略雝丘之土,破釜沉舟越诸侯为上将。
怀王誓将暴秦连根尽除,命二人两路分兵定咸阳。
先入关中者入长乐称王,后到者顺其下扶保朝纲。
高祖宽慈仁厚护爱百姓,严令整军纪约法定三章。
兵势如风如电莫可阻挡,时天下震动而人心不惶。
半路得遇高人陆贾郦良,可谓如虎添翼势不可挡。
先霸王前一跃而入咸阳,群下言天命所归可为主。
谁知那项羽不遵怀王约,反贬高祖入川蜀为汉王。
刘营股肱坐镇谋主天降,唯缺世所匹敌无敌悍将。
萧何慧眼查人识得良才,荐韩信称其乃国士无双。
请主公纳其言重用其才,他日好整汉军复返咸阳。
扫前仇清旧恨诛杀贼子,平天下定四方称帝称王。
奈何高祖不查明亦不从,韩信怒且恨离主赴他乡。
萧何不畏山高险水远长,跨白马月下急行追故交。
言主过抚臣情力挽其心,赞他英伟卓绝可定乾坤。
望将军念旧情暂且息怒,复返军中必得高台拜将。
他日金殿着冕冠佩玉带,普天同庆把众功臣封赏。
到时荡平寰宇声震天下,智勇美名必定万古流芳。
开阙唱完,底下便一阵雷动的叫好声,说书人拱手谢座,惊堂木一拍,开始将这段故事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