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的犯人,枪声没响,无比煎熬。
“不要去听枪响,声音传播需要时间,这个你是知道的吧?”前一天他们跑完步,贺尹迟告诉他,“要去看枪响之前的烟,就像闪电和雷声。”
于是宋远棠嘴唇抿紧,盯着裁判手里的枪,在他要扣动扳机的前一秒做出预判,几乎是烟雾腾起的瞬间就冲了出去。
那一刻,好像世界都清醒了,周围嗡嗡的加油声,广播里的排名,尖叫,哨鸣,都被抛在了脑后,只有耳边蹭蹭而过的风声。
第一圈跑完,宋远棠体力就几乎告罄,他前面冲得太快,没给自己留余地,消耗了太多体力。
第二圈贺尹迟跟了上来,在操场里面跑内圈,不是从起点跟跑的,不算违规。宋远棠也早已经换到了内跑道,拖着沉重的脚步前行。
他已经顾不上名次,顾不上丢不丢人,只想完成这一程。
贺尹迟怕干扰他,连加油不都敢开口,只是默默跑在他身边,在宋远棠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开口,“宋远棠!你可以的!”
还剩下最后两百米,只有两百米了,漫长而煎熬的两百米。
后面的运动员追了上来,脚步声咚咚奔跑在宋远棠后面。他忽然加快了速度,做最后的冲刺,甚至超了一位前面力气消耗殆尽的运动员。
等过了终点的那一刻,他终于失去重心,一头向前栽去,膝盖跪在了地上,手掌被粗粝的跑到蹭出一道血痕。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
还喘着粗气的贺尹迟不顾刚剧烈运动完,蹲在他面前,“没事吧?”
宋远棠想说什么,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摇了摇头。
贺尹迟拉他起来,看见他手上的血痕时,脸色陡然一遍,“这叫没有?”
宋远棠缓了缓,太累了,累到他想找个地方躺下睡一觉。就那天与贺尹迟躺过的草坪就很好,他又在想,怎么那天没多躺一会儿。
“腿上呢?是不是也流血了?”贺尹迟看见他的校服膝盖处洇了一块深色。
经他一提醒,宋远棠才后知后觉出来右腿上的疼。
贺尹迟懂得察言观色,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送你去医务室,能走吗?”
“第几名?”宋远棠问他。
贺尹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宋远棠对自己很失望,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最后一名?”
贺尹迟一愣,想起刚才的排名,“不是,是第四。”
第四。
只有前三能进入半决赛,尽管报一千米不是他自愿,但还是忍不住心里小小的失落。
“宋远棠……”贺尹迟叫他的名字,“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宋远棠眨了眨眼,低下头没说话。
只跑了第四,进不了半决赛,所有人都在为他最后那一跤畅快大笑,没人扶他,也没有一个人为这个成绩感到骄傲……
只有贺尹迟说,你很棒了。
第二十七章
贺尹迟蹲下来将宋远棠的裤腿挽起,血已经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流到小腿上,而膝盖处更是模糊一片。
“怎么了?”老周不知道从哪听来消息,跑过来问。
围观看笑的人不少,帮忙的却不多,有人见老师来了,赶紧散开走了。
不用贺尹迟解释,老周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么严重啊,快去医务室包扎一下!能走吗?”
贺尹迟找人借了两张纸巾,给他轻轻擦去血痕,站起来对周振立说,“老师,我扶他去吧。”
周振立是七班的班主任,同时兼任七班和八班的数学老师,他对贺尹迟印象很深,虽不说是调皮捣蛋,但绝对不是个乖孩子,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玩手机,成绩自然也就不大好。
但周振立觉得他是很聪明的,贺尹迟很会举一反三,思维和逻辑能力强,做练习的时候几乎是稍一提点就明白,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超过了宋远棠。
可惜,他就是不爱学习。
宋远棠是刻苦,把题做一遍又一遍,总结错误和规律,比起贺尹迟的另辟蹊径,他明显更循规蹈矩了些。
他们在周振立眼里是两个极端,是基本不可能交集的两条人生道路,他不知道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快去吧。”
医务室在高中楼后面的小平房里,贺尹迟扶着宋远棠慢慢往前走,等离开了操场,他忽然蹲下来。
宋远棠不解,“做什么?”
“我背你,上来。”贺尹迟拍了拍自己的背。
“不用了。”宋远棠左右看看,虽然大多数人都在操场,但不代表这里没人,“我自己可以走。”
贺尹迟耍起赖,蹲在地上像只可怜而衷心的小狗,“快上来,不然我不起来,放心,没人看到的。”
宋远棠犹豫着,听见他继续说,“被看见能有什么,背受伤的同学去医务室,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经他这么一说,宋远棠反倒觉得是自己太心虚了,是很平常的事,只是放到他们身上总觉得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可能是因为那些情书,让宋远棠本以为的普通友谊变了质。
他还是磨磨蹭蹭地爬到了贺尹迟的背上,小心避开腿上的伤口,以免血迹蹭到他身上。
贺尹迟背着他走得不快,他是有意的,宋远棠身形匀称,个子不低却并不算重,在贺尹迟看起来甚至是有些轻,好似那一副好看的皮囊里装的不是血肉。
路过高中楼的时候,碰到了几个从操场回班拿东西的学生。他们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两人,宋远棠就立刻局促不安起来,搭在贺尹迟肩膀上的手臂收得更紧。
贺尹迟自然感觉到了这一点细微动作,小声道,“没事的。”
他们很快到了医务室,给宋远棠消毒的医生是个中年女医生,看起来不苟言笑,十分严肃,“伤口要先清洗消毒,可能会有点疼。”
宋远棠还没开口,贺尹迟先忍不住问,“有多疼啊?”
那眉间紧蹙的眉让人误以为受伤的人是他。
“他这个伤口挺严重,酒精擦上去,你说多疼?”女医生把要用的东西准备好,说笑道,“疼的又不是你,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贺尹迟低下头看着宋远棠鲜血淋漓的伤口,小声嘟囔,“我舍不得他疼……”
“嗯?”
女医生站得远没听清,可近处的宋远棠却听得清楚,心里某处被冰冻住的地方袭来了暖意。
好像严寒已久的冬,终于吹来了暖春的风。
“喏,疼就抓紧我的胳膊。”贺尹迟把自己的坚实手臂放在他右手边,“这样可以缓解疼痛。”
宋远棠抬眼看他,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歪理,最多只会由一个人疼变成两个人疼罢了。
贺尹迟笑起来,对他的歪理理论很有一套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