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时候,两个刺客竟然停了下来,其中一人道:“周公子,我们不想伤你,这狗皇帝和你不共戴天,你又何必要帮他?”
周楚泽面色苍白,咬牙道:“既然我姓周,就一定要帮他。”说话的时候亦是没有停下,挡在皇帝前面,堪堪又躲了另外两个刺客的长剑。
他心念电转,已经想的清清楚楚,今日如果在这里的人是叔父,他一定会拼死救驾!
这个皇帝虽然对不起他们周家,但是他代表的仍是大成的江山!
“那就恕我等不客气了!”
眼看南宫笑长鞭甩开两个挡路的,已经快要杀到,几个刺客的攻势果然更狠,周楚泽被逼之下,招架更是勉强,却又有意无意感觉到几个刺客并不想要他的命。
为什么?
他们方才怎么知道他姓周?难道是有人授意过不能伤他性命?
周楚泽只一分神,一个刺客已经抓住了一个空当,料定周楚泽的分身乏术,一剑狠狠刺向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的皇帝。
“楚泽!”
身后是南宫笑的一声怒喝,与此同时,周楚泽舍身撞了过去,自己毫不设防,挡在皇帝面前,成为帝王的最后一道保护。
剑刺入胸口的感觉并不算疼,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地流失。
周楚泽失去知觉前,最后看到的是南宫笑暴怒的样子,红衣黑发,整个人像是有烈火在周身燃烧,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他闭上眼,坠入黑暗,听见南宫笑在他身边哭,说:“楚泽,撑住……你绝不能死……绝不能……”
※
庆和七年春,帝遇刺,重伤,卧榻休养,陈王摄政代朝。
三天后,夜,乾跃宫。
南宫笑坐在床榻边,满脸疲惫,低低地念道:“楚泽,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这辈子就没这么惨过……”
这几天来她也明白了很多事,搞清楚了谁是陈王,除了五皇子之外,还知道了一个太子,现在被陈王以篡位为名,扔进天牢了,还知道一个三皇子,现在正在边界跟五皇子打架……
周楚泽保驾有功,谁都看在眼里,狗皇帝吊着一条命,没说皇位传给谁,倒记得要派人照顾要救驾的周楚泽。
然而宫廷的太医也未必太没用了。
周楚泽看上去太苍白了,也太安静了,他的肌肤冰凉凉的,若不是那点微弱的脉搏,南宫笑几乎以为他要死了。
其实他真的快要死了吧。
南宫笑慢慢地眨了眨眼,没有哭。
忽然,她的耳朵动了动,目光死死地锁定了不远处的窗棂,轻纱微微晃动,窗外是层层叠叠正在盛开的花。
接着,身后脚步声响起。
南宫笑转过头,眼泪几乎是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姑娘,豆大的泪水一个劲儿地掉,“叶逐尘,你个王八蛋!”
就这么一句,再也说不出,只能哭。
来人自然是叶逐尘,只能是叶逐尘。他身上的衣服算不上干净,头发也有些乱,一看便是风尘仆仆。
他扬了一下唇角,表情却不算笑,只是一种安慰,拍了拍南宫笑的肩膀,目光却只落在周楚泽的身上。
苍白的师弟。
不知怎么的,他看着,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叶逐尘一路以来是担心,是后悔,却没有过心痛之感,然而见到周楚泽的时候,担心没了,后悔了没了,满满却是一下接一下的心痛。
月光如水,照在地上,略有一些映到了那张精致的脸上。
俊秀,出尘。
叶逐尘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周楚泽的时候,那年是冬天,周楚泽快要病死了。小小的人儿,也是精致的眉眼,他一眼就看出以后能出落成一张绝色的脸。
那时他快要病死了,是他救了他,那时的叶逐尘表面上很热心很细致,心里却只是无谓地想,他要救的人,死的了吗?
现在周楚泽又快要死了。
叶逐尘体会着这种心痛的感觉,一下又一下,他想,是的,周楚泽快要死了。
【云阶月地依然在】
第35章 踏波行(一)
庆和七年春末,帝病重,命垂旦夕之间。陈王代君令,急召三皇子超、五皇子越回宫,消息未到,三皇子忽然发难,领兵夜袭五皇子军营,两方开战,手足相残。
朝野震惊。
陈王怒,调边城驻军镇压三皇子,同时,异族闻风,遣精兵二十万,驻扎两国边界,蠢蠢欲动,驻军不得不回。
国危。
一时间朝堂大乱,百官跪叩,请立新君。
又十日,立夏。
天下缟素,帝崩。
陈王宣遗旨,立五皇子程越为帝,然百官齐跪,重臣死谏,不许。
国不可一日无君,五皇子滞留边塞,情况危急,不知归期。可皇位等不了人,一日无新君即位,大成江山一日不稳。
消息急飞关内外,三皇子与五皇子尚且缠斗不休,异族却另辟蹊径,趁火打劫,一夜掠下大成十座城池,其中不乏军事要地,进兵百里。
群臣冒死进谏,请立七皇子赵。
三日后,三皇子自损八百,伤敌一千,五皇子率军逃出天堑落轴山脉,一时间下落不明。
国局动荡,成庆帝出殡后翌日,陈王与太师宣立七皇子程赵为帝,封五皇子越为祈亲王,公告天下,改年号仁观。又因新君成惠帝即位不过八岁,暂由陈王摄政,全权处理国事。诸事毕,一道消息疾奔拟安,震惊天下,三皇子超叛国,投靠异族!
转眼大成又失去了大片国土。
新君上任后十日,五皇子越领祈亲王封号,率残兵与瑰城守将会和,共抗异族军队。
至此,天下稍定。
※
如大睡一场,于一片黑暗混沌中,先是意识被唤起,几个不明不白的念头在脑海中挣扎了几回后,方才能够费力睁眼。事物映入眼中,于是重回人间,须臾后,周楚泽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家客栈之中。
叶逐尘扶他起来,“感觉怎么样?”
“还好。”其实并不好,只醒来一会儿,整个人就已感到疲惫,“南宫姑娘呢?”
这不是周楚泽第一次醒过来了,然而以往每一次醒来,南宫笑都会眼巴巴地守在床头,在他难得清醒的时候,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用一种几近哀求的语气:“楚泽,你一定要一定要活下去……”
这种重复无疑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