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从高处看清他的面容。夏绿蒂的鼻子几乎都挨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直到他扭头向马车夫嘱咐几句时,她才勉强看到对方的侧面,那富有辨识度的英俊五官一下子便被她认了出来。接连二十多天,眼前这个男人的照片几乎每天都会在报纸上出现——
马尔堡公爵。
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前来拜访自己昔日的恋人,目的是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夏绿蒂不解地低头看着他抬手轻轻敲响了楼下的大门。
如果她能看出来马尔堡公爵前来的用意,那么被安娜称之为恶魔的路易莎·菲茨赫伯肯定也可以,为何他还要前来自讨苦吃呢?
她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搜寻得差不多了的书房,心想自己也许应该去偷听这段对话——这不仅是为了替公爵夫人监督公爵,她安慰着自己,为这行为寻找着正当的动机,也是为了能帮助公爵夫人将要辩护的案件,如果路易莎·菲茨赫伯向公爵暗示了自己手上有对方拿不到的证据,诸如此类的,她就能想办法帮助公爵夫人拿到。
这正是她前来的目的,仿佛也是为了在彻底回归平淡以前最后再当一回间谍。她不知道哪个理由的驱动更强——帮助公爵夫人,还是能重温那种潜入宅邸的刺激。
她一直密切地关注着这个案子,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想要前去旁听公爵夫人的辩护。“公爵夫人为什么想要做男装打扮呢?”她有次好奇地向安娜打听着,面对着后者,她肚子里总有无穷无尽的问题想要得到解答,“我的意思是,是什么让她有了想要成为男人的想法呢?”
安娜那时审视着她,仿佛正在审视一条不够忠诚的小狗,评估着对方是否会背叛自己。她也许不会告诉我全部的实情,夏绿蒂记得自己那时这么想着。尽管她根本不敢违背与安娜之间的约定,将她们的谈话内容告诉公爵夫人,甚至任何人。
“那是在一场庭审上,为了能给一个强女干的受害者辩护,公爵夫人剪去了自己的长发,弄哑了自己的嗓音,我替夫人化了妆,改变了体型,虽然简陋,却也能暂时蒙混过关。于是,在那一天,乔治·斯宾塞-丘吉尔正式诞生了。”
“她胜诉了吗?”夏绿蒂不敢置信地反问道,“可是——她哪来的法律知识呢——”
“公爵夫人最终没能赢得那场庭审。”
“为什么?”
“被告在最后一刻更改了她的证词。” 安娜说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那结果呢?那个强女干犯就这么被释放了吗?”
“至于结果——我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努力,满足了她的心愿。”
夏绿蒂这个时候已经明白,对安娜而言的“微不足道”的努力,通常都意味着死亡,因此便识趣地不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么,公爵夫人辩护得好吗?”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着。
“很精彩。”
这还是夏绿蒂第一次听见安娜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因此这个评语一直留在了她的心中。于是她私底下悄悄收集了许多恩内斯特·菲茨赫伯案件的资料,等待着庭审日期最终被确定。虽然,她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瞒着埃维斯偷偷溜进法院中旁听,但就像她从酒店里逃跑,来到这儿一样——出乎她意料的,路易莎·菲茨赫伯的地址很好打听,在这个区域游荡的流浪儿都知道她住在这里——夏绿蒂相信自己总能找出办法。这一次,她想亲眼看到公爵夫人赢得庭审,想亲耳听听她出色的辩词,想目睹一个女人是如何出色地完成连许多男人都无法达成的使命。
上帝知道,她已经做到了许多夏绿蒂以前从不认为女性能做到的事情——独自一人与总统谈判并拿下和平公约,逃出号称是绝不可能逃离的监狱,与满屋子的英国政客谈判并促使了第二次布尔战争的结束,再到将塞西尔·罗德斯送上绞刑架。每一次她在报纸上读到她以乔治·丘吉尔身份做出的壮举,夏绿蒂就越发明白为何埃维斯会爱上她。如果她将来无法成为一个杀手,间谍,或者二者兼有,那么至少要成为一个如同公爵夫人那般优秀的人。
带着这个想法,夏绿蒂也关注着公爵夫人将要参加的补选。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件令她如此期待的事情竟然会撞在一块发生。
她还记得公爵夫人是怎么输掉上一次的庭审的,而这一次,夏绿蒂不希望她再因为同样的理由而败下阵来。
她弯着腰,沿着典雅的巴洛克回旋台阶走了下来。听见脚步声,她迅速闪身藏到了拐角装饰的石盆后面,正好看见公爵在女仆的引领下向路易莎·菲茨赫伯所在的小会客厅走去。他本人远比照片更加俊美得多,尽管仍然比不上埃维斯。
她瘦小的身躯能够轻松地钻过栏杆的间隙,夏绿蒂松开双手,踮着脚落在地上,从身旁打开的窗户轻松地翻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已经来到了小会客厅的窗户下方,刚好赶上听见一把细柔的声音响起——
“下午好,阿尔伯特,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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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uisa·Albert·
她猜到阿尔伯特会来见她。
他没有要求通报, 没有等待自己的邀请,在大门打开的瞬间就这么长驱直入地走了进来, 好似笃定自己一定会见他, 哪怕这违背一个未婚女士应遵从的礼仪教条。
他会回来的,难道她不是一直都知道他会回来吗?
路易莎慵懒地从长榻上直起身子, 一手撑着软垫, 一手微微拢拢长发,眼神迷蒙半睁, 仿佛是一副还未睡醒, 仍在梦中的模样, 打量着来到她面前的阿尔伯特,尽管她已经许多日没有得到任何安眠了。
该死的玛德·博克, 该死的艾略特勋爵, 如果没有他们——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猛然涌上的怒火平息, 让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阿尔伯特的身上。他的伤势似乎还未完全痊愈,走动间肩膀仍是僵硬,手也一直弯在胸前。南非的阳光洗去了他曾经白皙, 却让他看起来更加英武, 更加像个成熟而英俊的男人。
也是一个受伤的男人。
很好, 她心想, 她喜欢受伤的阿尔伯特。
“下午好,阿尔伯特,许久不见了。”
路易莎率先打了一声招呼, 目光柔和朦胧地看着他,恍若他们